拜伦总觉得,兰顿的清晨带着一种潮湿的苦涩。
煤烟与冷雾从地砖的缝隙里升起,钻进鼻腔。
他只好将有些单薄的外套领口提起来,勉强抵御那股秋日的寒气。
走过贝克街的拐角,熟牛肉三明治冒着热气,勾引着味蕾。
拜伦现在很想就着咸豆腐脑,来上两根刚炸出来的油条。
但很可惜,现实不允许,自己的钱包也不允许。
街角的报童从浓雾里跑出来,踏过泥水,憋红了脸,用沙哑的嗓音喊道:
“铸造厂锅炉爆炸,三死十伤!
西区异教徒大清扫,教廷当场处刑!
‘黑蔷薇’伊丽莎白的新歌剧,下周首演!
只要一个铜便士,就能买到一份新鲜出炉的《雾都日报》!咳咳咳”
报童那卖力的吆喝声,显然是起了作用。
一枚枚铜便士扔出,那个小男孩手舞足蹈地捧着钱,递过报纸。
虽然大多数消费者,只是为了看一眼歌剧女星的新照片。
拜伦听着喧闹的声响,心里盘算着的,是自己那为数不多的家产。
如果再拿不到大学工资,仅有的5银先令7铜便士别说交房租,日常开销可能都不够用。
沿着贝克街,继续朝着大学的方向走去。
杂货店橱窗里摆着各色罐头,工人们裹紧衣领擦肩而过。
睡了一觉后的拜伦,穿行在人群中,对自己新掌握的力量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相比于昨晚刚解锁【新躯血脉】时,那种时时刻刻牵动感官的疲倦感,目前的拜伦已经适应了许多,基本能让它只在需要时才放大感知。
而【灵性剪影】的使用,反倒显得温和许多。
拜伦时不时侧目观察路过的行人,那种光栅般奇异的色彩,只在其中一两个人身上有所显现,而且颜色很淡。
单从衣着和外貌来看,根本无法察觉出他们是涉足超凡之人。
钟楼的钟声敲响在九点,拜伦快步穿过仍有些湿滑的石板路,终于走到了敦克大学的校门前。
厚重的灰砖砌成主楼,尖拱的窗户上镶崁着光泽黯淡的玻璃。
一眼望去,宽阔的庭院铺着鹅卵石,偶尔卷起几片枫叶,在脚边轻旋。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拜伦找回了那种学生的状态。
和皇家学院不同,敦克大学的学术氛围还算友好。
即使对于自己这样的穷学生,也会有学者愿意给予一条起步的道路。
靠着还没过期的学生证件,拜伦顺利通过检查,步入学院的走廊。
只是越往前走,心跳就越快。
拜伦感觉自己,就象那种混了三个星期也搞不出理想数据的研究生,此刻只能硬着头皮去见等着听汇报的导师。
靴底的声响回荡在大理石厅堂,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和旧书特有的霉味。
最终,拜伦停在了罗伯特教授的办公室前,敲响了那扇铜色把手的木门。
“进来。”
推门而入,头发胡须有些泛白的罗伯特教授,正坐在书桌后,架着一副细边眼镜,用钢笔书写着纸质文档。
教授抬头,目光冷峻。
“拜伦?”
“您好,教授,我”
“你知道因为你一个人,我手里的这份项目报告,拖延了多久吗?
样本材料一周前就该交上来,可就是你的缘故,我不得不推迟整个研究的进度。”
拜伦微微低头:“教授,我遇到了一些麻烦。”
“麻烦?这个时代,谁没有麻烦要处理?你就是我最大的麻烦!”
罗伯特教授敲了敲桌面,声音低沉而严厉。
“你的借口就省省吧,我早就听烦了。
我已经找了新的助理,你不用再参与这个项目了。”
拜伦心头一紧,被开除项目组就意味着,为数不多的项目津贴没有了。
自己那不到6先令的财产,连一周房租都不够。
他尤豫片刻,还是低声开口:
“教授我您可能不知道,我从小就是孤儿。
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人能依靠。
能在您的项目里工作,一直是我莫大的荣幸。
您知道的,我一直把您当作亲生父亲一样尊敬。
若不是万不得已,我绝不会眈误研究
毕竟,整个敦克大学,都没有比您在历史学科上,更有建树的教授了”
罗伯特敲桌子的手指顿了一下,眼神略微闪动。
但很快,他又推了推眼镜,表情恢复了冷峻。
“听着,拜伦,我理解你的处境。
但我不能因此而违背原则,学术研究需要的是可靠、严谨的人才,而不是打动人心的故事。”
拜伦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总之。”教授语气坚定,“我不能再让你继续参与项目了。”
“我明白,教授。”拜伦低声回应,“感谢您当初收留我,让我有机会学习,参与研究。”
罗伯特没有回应,只是低头重新整理手边的资料,象是想让这场谈话尽快结束。
拜伦鞠了一躬,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等等。”罗伯特教授的声音响起。
“这些书,你就顺路替我还给图书馆吧。”
拜伦一怔,走上前接过那几本学术着作。
书籍的最上面,压着几张浅灰色的纸钞,共计有5银先令。
“教授,这”
“这是你应得的津贴。”罗伯特没有抬眼,继续翻动着手里的报告。
“可我没有完成”
“赶紧走吧,不要打扰我的思考。”罗伯特不耐烦地摆摆手。
拜伦望向教授,最终只是点头轻声道:“谢谢您,教授。”
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拜伦心里很清楚,那些钱是罗伯特教授自掏腰包的善意。
自己失踪有错在先,教授的做法已经足够善良了。
拜伦走在通往图书馆的路上,指尖攥着那些纸钞,皱起眉头。
学期初,各个教授的项目组早已人满为患。
如今再想插进去,除非有人象自己一样退组,不然希望十分缈茫。
若是找不到新的项目,就只能去打工了。
不可能,上一世打工,这一世是绝对不可能打工的。
想到煤灰味、机器轰鸣、湿冷的工棚,拜伦的胃里就泛起一阵苦涩。
眼下那些超凡能力,也暂时没有很好的变现思路。
想着想着,他拐进图书馆的回廊。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清亮的“哎哟”响起。
拜伦被撞得一个跟跄,手里的书劈里啪啦散落一地。
眼前的女孩整个人摔坐在地上,怀里的书本和稿纸象是坍塌的积木滚落。
“对不起!我的书堆的太高了,没看清前面还有人”
女孩急忙起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揉着深栗色的发梢。
“没关系,我也走得太急了。”拜伦忙蹲下来,开始帮她捡起散落的书和稿纸,“你没事吧?看上去好象脸色不太好。”
“恩,没事只是昨天几乎没怎么睡觉”
劳拉脸上浮起一点不自在、但又沾沾自喜的笑意:
“嘿嘿学姐听别人这么叫还真有点不习惯。
不过,还是叫我劳拉就好了。”
她继续收拾书籍文档的同时,还一边吐槽敦克大学种种死板的校规。
拜伦只能干笑着附和,一想到自己现在彻底沦为没人要的学术垃圾,心里有些烦闷。
“霍夫曼教授那边,每天都在增加新任务,我现在还在搞上个月的文献报告呢!”劳拉的嘴里仍止不住地嘟囔着。
拜伦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灵光。
他随手捡起一叠掉落的稿纸,纸张的边缘压着“霍夫曼教授”的墨水签名。
第一页的上方,赫然写着一个极长的论文标题,《基于灵性分析的第四纪植株群落异变研究》。
“学姐”拜伦试探性地问道。
“你该不会,就是那位霍夫曼教授的学生吧?
那位研究古代史和恶魔学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