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很年轻的母亲呢。似乎是因为长期被丈夫和婆婆暴力对待，实在无法忍受了。”
“于是就在一个下着大雪的夜晚，抱着她还在襁褓里的孩子，光着脚，一路跑到了我的万世极乐教来寻求庇护。”
说着，童磨微微侧过脸，呼吸拂过月见里的耳廓。
“小月亮能想象吗？那么冷的天，雪下得那么大，她连鞋都没有穿，就这么跑来了。”
“当时她被打得好惨啊，脸上身上都是伤，肿得连原来的样貌都看不出来了。还有她的一只眼睛，也被打的失明了。”
“然后呢？”
月见里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情绪。
“然后？”
童磨歪了歪头，似乎觉得接下来的发展理所当然。
“然后她那吵闹的丈夫和婆婆就追过来了呀。在教会外面大喊大叫，说要抓她回去，还说她是私奔的荡妇什么的……真是吵死人了。”
他的语气即便到了现在，说起这件事时也依旧带着不悦。
“所以，我就随手把他们杀掉了。不过嘛，他们本身也不是什么值得活下去的人，对吧，小月亮？”
“嗯……那后来她在教会里怎么样了？”
“后来啊……”
童磨的声音又轻快起来，似乎想起了些愉快的回忆。
“她就在这里住下了。她是个很坚强的女人哦，她经常抱着她的孩子，坐在廊下，唱着一首……嗯……不知名的童谣，声音很好听。”
童谣啊……月见里模糊地想，那应该是承载着母亲对孩子最朴素的爱意的歌谣吧。
在经历了那样的暴力和绝望后，于她而言，万世极乐教，或许真的如同其名，是绝望中的一丝极乐幻影。
然而，幻影终究是幻影。
“但是不久后，她撞见了我吃人……”
童磨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稳地叙述着。
“我当时很想跟她解释，毕竟我真的没想拿她怎么样。可是她吓得脸色惨白，抱起她的孩子就飞快地逃走了，怎么叫都不停。”
月见里想，虔诚寻求庇护的信徒，撞破了“神明”真实而又恐怖的面目，于是信仰在瞬间崩塌，剩下的只有恐惧和求生的本能了。
“后来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把她的孩子扔下悬崖了。”
“……扔下悬崖？”
童磨确认道，还带着点抱怨的口吻。
“我本来真的没想要吃掉她的。我是有想让她在这里寿终正寝的哦！就算她撞见我吃人，我也没有生气，还想着要解释呢。”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可是她还是逃走了……而且，她竟然把自己的孩子扔下了悬崖！真是……我本以为她是个善良又坚强的女人呢，结果却做出了这种事。”
为了不让孩子落入恶鬼之口而做出的绝望抉择，居然被简单地归结为“不善良”吗？
月见里看着童磨歪了歪头，银白的发丝随着动作滑落肩头。
“真的不是因为她害怕她的孩子被你吃掉，所以才扔下的吗？至少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童磨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更加理直气壮地反驳。
看着他这副模样，月见里微不可察地咂了咂嘴，然后垂下眼，浓密的白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想着，他又抬起眼，眨眨眼，更加疑惑地歪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童磨。
“话说，童磨，你不会觉得……伤心吗？”
“伤心？”
童磨学着他的样子，也歪了歪头，白橡色的发丝垂落，与月见里的银发几乎交缠在一起。
“为什么要伤心？”
月见里被他反问得愣了一下，思索了片刻，努力组织语言，去描述一种对他而言也有些模糊的情感。
“e……大概就是……一腔真心错付的感觉？”
他尝试着解释，语气有些不确定。
“毕竟你也说了，你没想对她怎样，可是她却不相信你……这样……”
童磨歪着头，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脸上依旧是一片空白的茫然。
“会吗？”
“会吧？”
月见里也歪着头。
“嘛……不过，你天生就没有感情，我居然还问你这个。”
这句话不知怎的，似乎戳到了童磨某个微妙的点。
他原本带着点茫然的表情立刻换上了委屈，搂着月见里腰肢的手臂收紧了些，将脸埋在他颈窝里蹭了蹭，闷闷地抗议。
“谁说我没有感情的啊！我当然有的！喜欢小月亮的啊～”
月见里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和紧密的拥抱勒得微微蹙眉，闻言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是情欲还是食欲，我还是分得清的。”
说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才继续说道：“话说，你现在的脑子，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情欲，什么是食欲了吗？”
童磨依旧维持着那副委屈的表情，抬起脸，七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月见里的侧脸，声音带着点黏腻的撒娇意味。
他的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连月见里都沉默了。
看着童磨那双漂亮得如同琉璃珠子般的眼睛，有些疲惫。
月见里闭上眼，轻声说道，不知是在对童磨说，还是对自己说。
彻底地放松了身体，他将更多的重量倚靠在身后的人的怀抱里，闭上了眼睛。
童磨似乎将他的沉默和倚靠视作了默许，立刻又开心起来。
他满足地哼了一声，重新将下巴搁在月见里肩上，像一只抱住了心爱玩具的猫，不再谈论那个“不识好歹”的嘴平琴叶。
“嗯……”
童磨说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卷着月见里银白的长发。
月见里的意识也逐渐在这甜腻，暖香的环境中缓缓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