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域,白部,阳绽仙城。
华灯初上,白鹤仙楼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修士们推杯换盏,灵肴香气与酒气混杂,谈笑声、议论声、丝竹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洋。凌河在其租住的静室内已闭关五日,对外界的嘈杂充耳不闻,全心冲击金丹瓶颈。
就在夜色渐浓,楼中气氛最酣之际,异变陡生!
一股精纯浩荡的灵压猛地从楼上某间客房内爆发开来,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浪!金色的光芒穿透门窗缝隙,道道涟漪般的波动荡漾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酒楼大厅。杯盘轻轻震颤,灵灯火苗摇曳不定,喧嚣声戛然而止,所有修士都不约而同地停下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波动传来的方向。
“这……这是有人突破金丹境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修士率先反应过来,惊讶道,“在此等喧闹之地结丹?这位道友也忒大胆了些,不怕心魔侵扰,功亏一篑吗?”
“好精纯的灵力波动!结丹异象如此明显,绝非寻常!”另一桌一位气息沉稳的老者眯着眼感受着,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白鹤楼的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胖子,见状先是一惊,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修士在客栈突破虽有些风险,但更是绝佳的宣传机缘!他立刻反应过来,一脚踢在旁边愣神的小二屁股上,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照计划行事!”
那小二一个激灵,连忙跑到大厅中央,运起微末的灵力,扯开嗓子高声喊道:“各位贵客!各位道友!今日天佑我白鹤仙楼,有贵客于本楼闭关五日,功行圆满,今日一举缔结金丹,扬我仙楼之名!为庆贺此等盛事,掌柜的有令:今日楼内所有宾客,每桌赠送本店秘制佳酿‘云中仙’两斤!所有酒菜费用,一律七折优惠!”
此言一出,原本惊疑的大厅瞬间炸开了锅!免费的好酒,再加上大力度的折扣,顿时将刚才的震惊化为了一片欢呼和叫好声。
“好!白鹤楼大气!”
“恭喜道友金丹大成!也沾沾喜气!”
“在此地突破竟能成功,说明此地乃福地啊!以后闭关我也选这儿了!”
更有眼力高明者,仔细回味着刚才那一闪而逝的金丹气息,失声惊呼:“不对!刚才那金丹气息……圆融无瑕,隐带道韵,绝非普通金丹!怕是……怕是传闻中的一品金丹!百年难遇的一品金丹!”
“什么?一品金丹?!”
“天佑阳绽仙城!天佑白鹤楼啊!”
“掌柜的,再开一坛云中仙!今日定要喝个痛快!”
一时间,白鹤楼内气氛热烈到了顶点,所有人都与有荣焉,仿佛那结成一品金丹的是自家亲友一般。
就在这片喧闹中,凌河所在的客房石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他神清气爽地迈步而出,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闭关五日,不仅成功结丹,更是在嫜婷仙子的指点下,凝聚了万中无一的一品“绿源金丹”!据仙子所言,此丹根基之雄厚,对未来仙途有莫大好处,登临仙道亦非奢望。这让他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腹中饥饿感传来,凌河信步走到大厅,寻了一处空桌坐下,准备好好祭一下五脏庙。
他刚一落座,掌柜的便带着几个看似有头有脸的修士满脸堆笑地围了上来。
“恭喜道友!贺喜道友!金丹大成,仙路坦荡!”掌柜的拱手作揖,声音洪亮,“道友能在我这小小酒楼破境,实乃我白鹤楼三生有幸!今日道友所有开销,分文不取,全由小店承担!只求道友一事……”他搓着手,一脸期待,“能否请道友留下墨宝一幅,以为纪念?也让后世之人,知晓今日盛事!”
凌河心情正好,闻言爽快一笑:“掌柜的客气了,笔墨伺候!”
立刻有人端上文房四宝。凌河略一沉吟,回想此次结丹过程,以及嫜婷仙子提及的“太玄道体”与“绿源”特性,挥毫泼墨,笔走龙蛇:
白鹤衔芝破云来,九转丹炉彻夜开。
灵泉煮月凝翡翠,柔情义骨作丹材。
三更雷火淬金乌,五日星斗坠灵台。
忽闻紫府传敕令,一品青丹裂玉骸!
—凌河
“好!好诗!好字!”掌柜的双手接过墨宝,如获至宝,激动得满脸通红,“道友大才!此诗此字,必当装裱高悬,成为我白鹤楼镇店之宝!”
周围修士也纷纷上前敬酒祝贺,更有甚者拿出一些不算贵重但寓意吉祥的小礼物相赠。凌河来者不拒,酒到杯干,礼物也照单全收,一时间气氛融洽热烈。
然而,乐极生悲。凌河不知,就在他闭关的这几日,处蒂教发出的通缉令,早已通过隐秘渠道传遍了东域诸多仙城。阳绽仙城的传送广场告示栏上,赫然贴着他和伍道罡的画像,下方“百万灵石”的悬赏金额足以让任何金丹修士心动!
早有眼线将凌河出现的消息传了出去。
正当凌河与众人把酒言欢之际,两名身着普通服饰、眼神却锐利如鹰的修士,一左一右,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的桌子。凌河还以为是又来敬酒的同道,笑着站起身举杯相迎。
却见那两人脸上毫无笑意,只有一种猎人看到猎物般的阴冷与压抑的喜悦。凌河心中一凛,暗叫不好。
“二位道友,有何指教?”凌河放下酒杯,警惕地问道。
其中一人,修为赫然是金丹后期,压低声音,冷冰冰地道:“凌河道友,不必装了。外面还有五位兄弟候着,一共七人全是金丹境界,你是插翅难飞。这里人多眼杂,不是动手的地方,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凌河心念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哈哈一笑:“原来如此。好说,好说。”他双手背负,缓步向酒楼外走去,似乎真的认命了。
那两人紧随其后。刚出酒楼大门,果然见门口又堵着两人,空中还有三人呈品字形悬浮,封死了所有退路。七道金丹期的气息隐隐连成一片,将凌河牢牢锁定。
“动手!”为首的金丹后期修士低喝一声。
前后左右上下,六人同时出手,灵光闪烁,或掌或爪或束缚法术,意图瞬间将凌河制服!
“哼!”凌河冷哼一声,体内一品金丹猛然运转,磅礴的灵压轰然外放!靠近他的四人只觉得气息一窒,动作不由得慢了半拍!
趁此间隙,凌河宝刀已然在手,刀光如匹练般向左右劈出,逼退两侧之敌,同时身形一晃,已御刀冲天而起!
“哪里走!”空中三人早已蓄势待发,见凌河欲逃,立刻合围而来,法器光芒大盛。
凌河手腕一翻,久未动用的紫雷鞭如毒蛇出洞,带着噼啪的电弧,在空中划过一个诡异的半圆!“啪!”一声脆响,鞭梢扫过,三人只觉一股诡异的酥麻感直透神魂,吓得连忙后退,合围之势瞬间出现缺口。
凌河不敢恋战,刀光全力催动,向着城外荒僻之处疾驰而去!
“追!他跑不了多远!”七名金丹修士岂容到手的百万灵石飞走,立刻各展手段,紧追不舍。那名金丹后期修士速度最快,几个呼吸间便拉近了距离,几乎与凌河并驾齐驱,口中还试图扰乱凌河心神:“道友,何必徒劳挣扎?我七人联手,你毫无胜算。乖乖束手就擒,还能留个全尸。那百万灵石,人越少分得越多,你也不希望惊动更多人,引来更厉害的对手吧?”
凌河充耳不闻,眼见天色已彻底暗下,下方是连绵的山峦,知道单纯逃跑难以甩掉这七个如附骨之蛆的追兵。他一咬牙,猛地拔高刀光,向着千丈高空直冲而上!
那七人不明所以,但也纷纷提升高度,再次将凌河围在中间。高空之中,寒风凛冽,星光洒在云海之上,景象壮阔却杀机四伏。
就在七人准备发动雷霆一击时,凌河却忽然收了刀光,悬浮空中,对着七人拱手一礼,脸上露出无奈又诚恳的表情:
“各位道友,且慢动手!凌某有一言!”
七人一愣,下意识地停住动作。那金丹后期修士皱眉道:“死到临头,还有何话说?”
凌河叹了口气,语气悲凉:“今日被诸位擒去换灵石,凌某认栽。但临行之前,有一事相求,还望各位道友念在修行不易的份上,成全则个。”
“哦?何事?”几人面面相觑,生出几分好奇。
凌河脸上露出追忆之色:“不瞒诸位,那日我从处蒂教逃出,在林柳仙城传送时,又遇见了当初赠我灵符的那位炼气女修,名叫柳媶。匆匆寒暄,我见她神色匆忙,便又向她讨要了一张宴请符,留作纪念。”说着,他当真从怀中取出了那张来自林柳城的宴请符。
催动灵符,一张八仙桌顿时出现在云端,美酒佳肴香气四溢。
“如今想来,或是天意。”凌河继续道,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凌某家中,尚有一凡俗妻子,双目失明,全靠我一人照料。我这一去,福祸难料,若有不测……她无人依靠,必死无疑!凌某恳求各位,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去安置拙荆!”
“休想!”七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拒绝。百万灵石当前,谁会在意一个凡人的死活?
凌河似乎早有所料,脸上绝望之色更浓:“既然诸位不允……那……凌某这里还有些积蓄灵石银两,能否烦请各位,日后若是方便,派人将这些钱财带给我那苦命的妻子?让她能……多活几日也好。若诸位答应,凌某便放弃抵抗,束手就擒,跟你们走便是!”
这个要求听起来合情合理,而且对他们有利。那金丹后期修士与其他几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钱财之物,我们定会派人送到。”
“空口无凭!”凌河摇头,“我如何信得过你们?除非……我们共同立下誓言!”
“如何立誓?”
说着,他将紫雷鞭盘在桌上:还请各位握住此鞭起誓!我等八人,以天道为证,立下誓言!你们立誓必会将钱财送至我妻手中,而我则立誓不再反抗!如此,我便信你们!”
那金丹后期修士心想,此事简单,还能省去一番手脚,便率先一把抓住鞭身:“这有何难!立誓便立誓!”
其余六人见为首者同意,又觉得己方人多势众,不怕凌河耍花样,也纷纷上前,伸手抓住了鞭子。
凌河最后一个,伸手抓住了鞭梢。
就在八只手同时接触紫雷鞭的瞬间!
凌河眼中精光爆射,体内一品金丹疯狂运转,蛰伏已久的三灾之力——风灾之紊乱、雷灾之瓦解、火灾之激发,以前所未有的强度,顺着紫雷鞭汹涌而出!
“噼里啪啦——!”
“呃啊!”“中计……!”
七名金丹修士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直击灵魂本源和生理极限的诡异力量瞬间席卷全身!那个“计”字在他们口中被无限拉长,变成了扭曲的颤音。他们全身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僵直,眼睛翻白,口吐白沫,鼻涕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更不堪的是,下半身瞬间失禁,弥漫开来!
然而,与这极致的生理失控相伴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冲顶门的极致快感,仿佛登临极乐世界!七人脸上同时露出诡异而迷醉的笑容,意识在极度的痛苦与极乐中彻底沉沦,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绵绵地从千丈高空直坠而下,飘飘然坠向下方的云海山峦。
凌河看着七个消失在下方的黑点,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他不敢怠慢,立刻重新御起刀光,认准一个方向,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头也不回地疾驰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此番恶战,虽未真正交手,却凶险异常。接下来,该逃往何处,又能逃到几时?凌河心中并无答案,唯有先远离这是非之地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