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的雨落进脖子里，带着股海水的咸腥味。
市政府大门外，几百双沾满泥水的胶鞋把柏油路踩得稀烂。
“还我土地！市长骗人！”
“当官的不给活路，咱们就死在这儿！”
横幅在风雨里抖动，白底黑字被雨水冲得有些模糊。
沈淮南站在五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后，领带扯歪了，手里的咖啡杯已经凉透。
他盯着楼下黑压压的人群，眼皮跳得厉害。
“赵局长，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
沈淮南猛地转过身，对着沙发上的公安局长吼道。
“十分钟，我要看到大门口恢复清静。”
“外商的考察团下午就到，看到这副场面，明州的脸往哪儿丢？”
赵局长挪了挪屁股，脸上露出难色。
“沈市长，那是西区的拆迁户，好几百号人呐。”
“强行清场，万一闹出火来，谁也压不住。”
沈淮南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震得笔筒叮当响。
“这是命令！”
“不能让几个闹事的农民，毁了明州的投资环境！”
赵局长叹了口气，抓起对讲机，正要下达指令。
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陆沉带着一身水汽走进来，风衣角还在往下滴水。
“赵局，让防暴队撤回去。”
陆沉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沈淮南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眼睛瞬间红了。
“陆沉！你还有脸回来？”
“西区征地是市委的集体决定，你现在跳出来唱反调？”
陆沉没理他，径直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他喝了一口，嗓子里的寒气散了不少。
“沈市长，外商看的是利润，不是看你门口有没有人喊冤。”
“你让警察动棍子，明天的头条就是‘政府暴力征地’。”
“到时候，哪个傻子还会来投你的cbd？”
沈淮南冷笑一声，指着窗外。
“那你去。”
“你陆副市长不是有本事吗？你去把他们劝走。”
“劝不走，你就打报告引咎辞职。”
陆沉放下杯子，把那件湿透的风衣扔在沙发上。
他从角落里摸出一把伞骨折了一根的破黑伞。
“老陈，走。”
陈国华缩在门口，脸白得像纸，赶紧跟了上去。
市政府大门前，对峙已经到了临界点。
几十名穿着防暴服的警察排成墙，盾牌在雨中泛着冷光。
人群往前挤，矿泉水瓶和烂菜叶子像雨点一样砸过来。
陆沉撑着那把破伞，越过警戒线，走到了人群最前面。
“那是陆市长！”
有人喊了一嗓子。
人群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陆市长，你给评评理！”
“一亩地才给两万块钱，那是咱们的命根子啊！”
陆沉收起伞，任由雨水浇在头上。
他没拿扩音器，只是站在台阶上，看着那几张布满皱纹的脸。
“各位，听我说一句。”
陆沉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雨幕。
“地，肯定要征。”
底下立刻又炸了锅，几个年轻人挽起袖子就要往前冲。
陆沉抬起手，往下压了压。
“但账，不能这么算。”
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当着众人的面，拨通了财政局长老张的电话。
“老张，开免提。”
陆沉对着手机说。
“你现在算算，西区那两千亩地，如果按沈市长的规划盖房子，土地出让金是多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翻动纸张的声音。
“大概……二十二亿。”
陆沉点点头，又问。
“如果按照我之前的规划，把这块地折成股份，入股半导体产业园。”
“每年光是物业分红和配套服务费，能有多少？”
老张的声音有点抖。
“按保守估算，五年后，每年至少三个亿。”
陆沉挂了电话，看着面前的农民。
“听见了吗？”
“两万块钱，你们拿回去，半年就花光了。”
“但我现在给你们换个活法。”
陆沉往前走了一步，脚踩进泥坑里。
“地，算你们入股。”
“以后这片地盖起厂房，租金有你们的一份。”
“你们的孩子以后进工厂当工人，有优先录用权。”
“不仅是房东，还是股东。”
人群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一个老农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半信半疑地问。
“陆市长，你没耍我们？”
“白纸黑字写进合同里。”
陆沉看着他的眼睛。
“如果到时候拿不到钱，你们再来堵门，我陆沉亲自给你们拉横幅。”
雨渐渐小了。
人群开始松动，原本紧绷的气氛像被针扎破的气球，散了劲。
“成，咱们信陆市长一回。”
“撤了撤了，回家等信儿。”
不到半小时，几百号人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地烂菜叶。
陆沉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上，浑身湿透，像个落水狗。
他抬起头，看向五楼那扇落地窗。
沈淮南的身影站在阴影里，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陈国华跑过来，把一件干外套披在陆沉肩上。
“老陆，你这招太险了。”
“把土地补偿款变成股份，沈市长那边能同意？”
陆沉抹掉脸上的水，眼神冷得吓人。
“他同不同意不重要，省里同意就行。”
他回头看了一眼马路尽头，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
马进正坐在车里，半个脑袋探出窗外，正往这边看。
“老陈，去办件事。”
陆沉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股子血腥气。
“查查马进。”
“这几天的拆迁，连个征地公告都没出，推土机就进了村。”
“看看他给沈市长送了多少‘干股’。”
陈国华打了个哆嗦，没敢接话。
陆沉踩着泥水往回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深坑。
“想玩金融游戏？”
他自言自语，声音消失在风里。
“我让你连本带利，全赔在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