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的笑声戛然而止,心里咯噔一下。
不对劲。
林四野很不对劲。
他顺着林四野的目光,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躺着的“软泥巴”。
一开始,他还没觉得有什么。
可当他试图撑起身体时,手掌按下去,却摸到了一截冰冷而僵硬的条状物。
那触感,绝不是泥土。
陈凯的动作僵住了。
他艰难地转动着脖子,目光一寸寸下移。
一根发青的手指,从他身侧的泥浆里突兀地伸了出来,指甲盖因为缺氧而变成了诡异的紫色。
陈凯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猛地扭头看向另一边,埋得比较浅的泥土下,半张扭曲的人脸正对着他,一只眼睛圆睁着,混浊的眼球里倒映出他自己惊骇欲绝的脸。
“呕——”
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感从胃里直冲喉咙,陈凯甚至来不及爬起来,就这么侧躺在泥地里,剧烈地干呕起来。
酸水、胆汁,混着早上吃的茶叶蛋,喷得到处都是。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种人间地狱般的场面,胃里翻江倒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横流,整个人抽搐得像一条脱水的鱼。
路坎上,林四野死寂般的沉默终于被打破。
“卧槽你姥姥的小鬼子!”
一声夹杂着哭腔的咒骂,从他喉咙深处嘶吼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双腿一软,顺着陡峭的土坡,连滚带爬地滑了下来,冲到陈凯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想把他从那片死亡泥潭里拖出来。
可就在林四野踏入泥坑的瞬间,血腥气混合着寒风,猛地钻入他的鼻腔。
那股味道,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侵入五脏六腑。
林四野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刚刚骂出来的气势荡然无存,弯下腰,扶着膝盖,同样吐得昏天暗地。
两个人,一个躺着吐,一个趴着吐,在这片埋葬了无数冤魂的泥坑里,吐得肝肠寸断。
过了许久,两人才软着腿,相互拉扯着,手脚并用地从这个地狱般般的泥坑里爬上了路坎。
一上来,陈凯就瘫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
林四野靠着一棵枯树坐下,脑子里依旧是嗡嗡作响,眼前不断闪过那泥地里伸出的肢体和那半张绝望的脸。
忽然,他的脑中灵光一闪。
路中间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条寂静的土路。
那个让他紧急跳车,害得陈凯摔进坑里的罪魁祸首,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能从这个修罗场里爬出来,爬到路中间……
估计,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起,林四野像是被注入了一股力量,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瘫软如泥的陈凯,知道指望不上他了,便丢下一句“你在这里待着”。
然后自己一个人,迈开还在打颤的双腿,歪歪斜斜地朝着路前方走去。
那果然是个人。
短发,应该是给男的,分辨不出年纪,整个人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来,发黑的血浆混着泥浆,糊满了他的脑袋和全身。
林四野蹲下身,强忍着胃里再次翻涌的恶心感,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到那人的鼻子下方。
还有气。
非常微弱,但确实还有一口气在。
或许是感受到了有人靠近,那人喉咙里发出一阵紧张而急促的“嗬嗬”声,像是一只濒死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警告,但他的四肢却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林四野不敢耽搁,连忙解下腰间的行军水壶,拧开盖子。
他一手小心翼翼地扶起那人的脑袋,将瓶口凑到对方干裂的嘴唇边,倾斜着瓶身,让水流缓缓地、一滴一滴地渗入他的口中。
冰凉的清水似乎唤醒了那人的一丝神智。
几分钟后,他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
这时候,陈凯也终于缓过劲来,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一步三晃地凑了过来。
“我滴孩来……差点岔气……”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那个血人,脸色依旧煞白。
林四野狠狠瞪了陈凯一眼,示意他闭嘴。
就在这时,地上那人似乎积攒了足够的力气,嘴唇翕动了几下,发出了微弱而嘶哑的声音。
“屠……城……”
他拼尽全力,似乎想说什么,但紧接着,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恁老个吊!”
一声暴喝猛地在旁边炸响。
陈凯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镇江城的方向,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
“我囊死这帮鬼子!!!”
他嘶吼着,转身就要朝镇江城的方向冲过去,那架势,仿佛要一个人去屠了整座城。
林四野眼疾手快,一把扯住陈凯的裤腿。
“你急什么!”林四野压在他身上,低声怒吼,“把老乡先救回去!等下我们通知大家一起杀进去!”
“你把老乡带回营地!”陈凯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今天就在这死磕鬼子了,反正一小时复活一次!老子今天就算死成傻逼,也要拉几个畜生垫背!”
说完,他甚至不等林四野反应,直接打开了系统频道。
整个通讯频道,在沉寂了一瞬间后,瞬间爆炸。
“卧槽!”
“屠城?!”
“小鬼子他妈的找死!!!”
“人呢?开战!马上开战!老子要开坦克过去把镇江碾平!”
“集合集合!防空炮放平,老子要射穿这城墙!”
根本不需要任何人下达命令。
一瞬间,整个j九华山化作了一座喷发的火山。
坦克的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履带碾过地面,掀起漫天树枝。
防空炮炮口狰狞地昂起,对准了镇江的方向。
无数玩家端着枪,红着眼,从九华山上倾泻而出。
没有整齐的队列,没有统一的指挥,只有同一个目标。
那股滔天的杀意,汇聚在一起,仿佛要将天空都染成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