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象是浓重的金属锈蚀混合着某种刺鼻的、类似电路烧焦后的臭氧味，压过了原本荒芜土地的气息。林烬放缓了三轮车的速度，目光锐利地扫过道路两旁。
这里的环境明显不同了。
粗糙的水泥路桩上，被人用锈红色的油漆画上了难以理解的扭曲符号；几根断裂的电线杆被推倒，并非随意堆放，而是刻意摆成了一个尖锐的、指向某个方向的箭头状；更远处的一堵断墙上，挂满了各种生锈的齿轮、链条和电路板，它们彼此碰撞，在风中发出单调而令人不安的“咔哒”声，像某种原始的警告设备。
“他们……在做什么？”小雅缩在车斗里，小声问，这些怪异的标记比直接的威胁更让她感到不安。
“划地盘。”林烬的声音低沉，“告诉我们，闯进了别人的‘猎场’。”
他注意到，路边废弃的车辆和建筑被搜刮得极其彻底，但方式与“掠食者”截然不同。“掠食者”像蝗虫，吞噬一切有价值的东西。而这里的搜刮者，似乎只对特定物品感兴趣：铜线被精确地剥走，特定型号的轴承和芯片被取走，散落的书籍（无论什么内容）大多消失不见，而罐头、衣物这类生存物资反而时有遗漏。
这是一群有特定癖好和目的的“收藏家”。
根据地图残片和太阳方位，林烬判断想要继续向西，必须穿过前方那片规模不小的废弃工业区。那里的厂房和仓库，无疑是“拾荒者”们最热衷的宝库，也必然是最危险的地方。
他选择了一条相对偏僻的厂区内部道路，试图快速穿过。道路两旁是高大破败的厂房，黑洞洞的窗口象一只只眼睛，冷漠地注视着不速之客。
就在他们经过一栋标着“技术资料馆”的矮楼时，异变陡生。
没有任何预兆，一种极其混乱、尖锐的嘶嘶声直接钻入了两人的脑海！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象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意识深处！
紧接着，无数破碎的、重叠的、语速极快的低语、呓语、哭泣和咆哮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非线性方程…收敛失败…”
“…妈妈…疼啊…”
“…第7号协议…激活…滋滋…”
“…杀了我…快杀了我…”
“…能量过载…阈值突破…”
信息的洪流毫无逻辑，粗暴地冲刷着他们的思维。林烬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和恶心，眼前甚至开始出现幻象——扭曲的数学公式在空气中闪铄，逝去导师的脸庞在破碎的窗口中哀嚎……
“破碎回响！”林烬瞬间明白他们触发了什么。他猛咬舌尖，利用剧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同时一把按住车斗里痛苦地抱住头、几乎要尖叫出来的小雅。
“别听！是假的！”他低吼，但自己的声音在脑海里的噪音风暴中微不可闻。
这种精神污染无处可防，无处可躲。它源自环境本身。三轮车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潭，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林烬感到自己的记忆开始混乱，几乎要分不清现实和幻象。
“林…大哥……”就在这时，小雅颤斗着、极其艰难地抬起头，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因痛苦而涣散，但她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资料馆深处一个半塌的角落，“那边…声音…最吵…也…最乱…像…很多线头…缠在一起…”
她的表达支离破碎，却象一道闪电劈开了林烬混乱的思绪！
内核！这诡异一定有它的内核或源头！小雅似乎对这种精神污染有着某种独特的、模糊的感知力！
不再尤豫，林烬用尽意志力抵抗着脑海中的风暴，朝着小雅所指的方向猛蹬三轮车。
冲进资料馆大厅，幻象和噪音更强了。林烬视线模糊，看到大厅尽头有一个被砸开的数据中心机柜，无数线缆像枯萎的藤蔓般垂落。机柜内部，一个破损的服务器仍在诡异地闪铄着微光，那些疯狂的“回响”正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
如何摧毁一个精神污染源？物理攻击可能无效。
林烬的目光扫过四周，猛地定格在墙上一具醒目的红色消防箱上！箱门被撬开过半，里面一具老旧的手提式化学灭火器还在！
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形成。
他跳落车，顶着几乎让他崩溃的精神冲击，跟跄着冲过去，抓起那具沉重的灭火器。拔掉安全栓，对准那台闪铄的服务器，狠狠压下了压把！
“噗——嗤——！”
并非预想中的干粉，而是大量白色的、冰冷的泡沫喷涌而出，瞬间复盖了服务器！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剧烈的、能让人窒息的化学气体弥漫开来！
极端的环境变化——低温、窒息、化学复盖——似乎极度违背了这“破碎回响”赖以存在的基础！
那服务器发出的微光剧烈地、疯狂地闪铄起来，仿佛在挣扎。脑海中恐怖的噪音洪流瞬间变得极其不稳定，如同信号不良的广播，开始断断续续，夹杂着更刺耳的杂音。
【成功干扰诡异“忆识回响”
【解析信息碎片：知识聚合、意识上载、数据熵增与串行“博学者”或“架构师”途径高度相关疑似人为实验事故产物】
系统的提示在脑海中闪过，林烬无暇细看。服务器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彻底熄灭。脑海中的噪音和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剧烈的头痛和一片死寂。
两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深海挣扎上岸。
林烬强忍不适，走到死寂的服务器前。在烧毁的机柜残骸里，他发现了一本巴掌大小、金属封皮的笔记本，封面有一个复杂的、被烧灼过的徽记。笔记本被一个简陋的密码锁锁着，显然之前的“拾荒者”发现了它，却无法打开，或是没来得及带走。
他收起笔记本，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远处传来了隐约的、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正朝着资料馆的方向而来。
真正的“拾荒者”来了。
林烬脸色一变，迅速扶起虚弱的小雅，推起三轮车，从资料馆另一个破口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再次导入灰雾笼罩的、危机四伏的工业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