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那几天，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
各大景点人山人海，街道上挤得水泄不通。
大年三十晚上。
林逸陪老爷子在老宅守岁，一宿没睡，天亮才回去。
他没回父母那边，径直回到了四合院。
到家时正好是正午。
刚推门，一股浓烈的铜锅香气扑面而来，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直跳。
他走进正厅……
只见江鸿承、周铁柱和唐雪芸，围在热气氤氲的铜锅前，正吃得热火朝天。
江鸿承孤身一人，无亲无故，常年赖在这院里。
周铁柱有个儿子在乡下，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怕拖累儿子，索性离家出来讨生活。
若不是遇见林逸，怕是早冻死在街头了。
这种事儿，在旧年荒岁里稀松平常，如今却难得一见。
今年除夕，御膳坊照常开门，周铁柱没回老家。
可他攒下的钱，一分一分寄回老家。
如今他儿子家已经盖起了，三间青砖瓦房。
在乡下，这可是响当当的富户，连邻乡的人都得点头叫一声周家有出息。
至于唐雪芸。
虽然家就在附近，可她不敢回。
她爹脾气暴，一见她回家，就要把她锁屋里，逼她嫁人。
上次她爹在胡同口露面，被几个街坊揍得鼻青脸肿，从此再不敢来。
可唐雪芸要是真回了家，没人替她说话，估计打得更狠了。
她性子硬，宁可挨饿受冻，也不愿回去受气。
于是，三个无依无靠的人，就这么凑在一块儿，过了一个暖烘烘的年。
年夜饭是周铁柱掌勺，今晚的火锅，更是他亲自调的汤底。
这日子，别提多舒坦了。
要知道在京城，除夕夜能吃上口肉就不错了。
哪家不是勒紧裤腰带，三口人分一盘肉片？
可这儿呢？
羊肉牛肉想涮多少，就涮多少。
周铁柱的手艺还是一绝，汤底醇厚，调料精妙，香得人魂都快飞了。
林逸一进门，唐雪芸眼尖，一嗓子喊出来，“三哥！快来吃羊肉！”
“林爷！”
周铁柱也忙不迭招呼。
林逸进门，冷风卷着碎雪扑面。
一进屋，暖意扑来。
他长舒一口气，脱下厚外套，一屁股坐下。
“三哥，碗筷给你！”
唐雪芸立刻递上，手快得像只小燕子。
周铁柱笑着递过一个瓷碟，“这是我的独门蘸酱，和老辈儿的不一样。”
“你尝尝，保准你吃过忘不掉。”
林逸点点头，夹起筷子。
江鸿承在一旁说，“锅里那盘肉老了，我再下点新的。”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能惹得全城百姓骂他败家。
那年头，能吃上肉是祖坟冒烟，煮久了肉变老就要扔？
简直是疯了！
可在这院里，就这么自然。
江鸿承掀开锅盖，新一盘肥瘦相间的羊肉片缓缓滑入汤中，汤面微滚，肉色由红转白。
林逸夹起几片连着的肉，涮了几下，蘸满周铁柱特调的酱汁，一口吞下。
顿时，肉香在口中炸开，酱料如一把火。
把油脂的鲜、羊肉的嫩、香料的醇，全搅成了绝味。
“绝了！”
林逸忍不住赞道。
他又抓起一大筷子，蘸满酱，连吃带嚼。
满嘴油香，直呼过瘾！
这时候，院外噼啪炸响，鞭炮连成一片，空气里满是硝烟味和年气。
林逸陶醉在这烟火人间里。
三人吃得满头是汗，唐雪芸麻利地收拾碗碟。
林逸忽地眼一亮，转身盯着她，“小芸，家里还有鞭炮吗？咱们出去放？”
他一时兴起，想起小时候在胡同里，追着鞭炮跑的日子。
“昨晚都放完了……”
唐雪芸可惜地撇嘴。
林逸一笑，抓起桌上打火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没事儿，跟我走，我有办法！”
“哎呀！”
唐雪芸惊呼，脸瞬间红到耳根。
可林逸压根没注意她那小女儿态，拽着她冲出门。
院外，一群孩子正蹲在胡同里点炮。
大的十几岁，小的才五岁，吵吵嚷嚷，乐得没边。
“洛明！”
林逸冲着最大的那个喊。
那孩子一回头，认出是林逸。
他眼睛一亮，像见了神仙，撒腿就跑过来，“林逸哥！”
“把你手里那挂鞭炮给我！”
林逸伸出手。
洛明一愣，条件反射地递过去。
林逸顺手从兜里掏出一张钞票，晃了晃，“拿着，去买十挂鞭炮回来。”
“今天我请全胡同的孩子，一起响个痛快！”
“哇——！”
洛明瞪圆了眼，手抖着接过去。
那张钞票在他掌心里，亮得像金子。
“谢谢林逸哥！”
洛明接过钱，指尖都有点发颤。
这比他整年攒的零花钱，加起来都还要多。
不愧是林逸哥啊！
听说这条街的地头蛇徐阳，见了林逸哥都得低着头走。
洛明常在巷口瞧见，徐阳跟在林逸哥身后，一口一个三哥地喊。
可自己还不是林逸哥的人，不能这么叫。
得先拜进门，才配喊这声三哥！
林逸压根没想到，这小子脑子里转了这么多弯，还直接脑补出黑道风云。
“去吧！”
林逸随手拍了拍，洛明的肩头。
“得嘞！”
被这么一拍，洛明浑身一抖，像刚灌了十瓶功能饮料，血液都在沸腾。
“嗖——”
人影一晃，眨眼间就窜出了十米远。
林逸忍不住笑出声。
这年纪的孩子，哪懂什么柴米油盐？
他们的心思是风、是火，是放不完的炮仗。
等到80后90后长大的时候，才晓得生活是车贷、房贷、传宗接代！
“来，小芸，咱们放炮仗！”
林逸拎起剩下的半包鞭炮，咧嘴一笑。
“三哥……我不敢。”
唐雪芸缩着脖子，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被吓住的小猫。
“怕啥？简单得很！”
林逸嘿嘿一笑，今天彻底放飞了。
他掏出一个红纸卷，打火机啪地一响，火星一跳，引线被点着。
他手臂一扬……
“嘭！”
十几米外，一声炸响，雪地上溅起一蓬白雾。
“瞧见没？能扔那么远！没事的！”
他笑着又点一个，直接甩了出去。
这年头的孩子，哪买得起整包？
都是拆了单个单个地放，生怕一下全放完，连羡慕的份儿都没了。
“我还是……不敢……”
唐雪芸声音越来越小。
“拿着！”
林逸硬把一个鞭炮塞进她手心，笑得狡黠，“你把它搁地上，再用打火机点，别拿手里。”
“啊？对哦！”
唐雪芸一愣，眼珠一转。
旁边几个小娃娃，真就蹲在地上，慢悠悠地点，一点也不慌。
她眼神忽然亮了，像发现了新大陆。
“来啊，别怂！”
林逸把打火机递过去，嘴角一挑，坏笑藏不住。
唐雪芸接过火机，深吸一口气，胸口微微起伏。
“不怕……不怕……”
她边念叨，边小声给自己打气。
林逸站在一旁，看着看着，嘴角就压不住了。
这种玩法，他记不得多少年没试过了。
此刻，连呼吸都像回到童年。
他看着唐雪芸小心翼翼地，把火机靠近引线，指尖离那缕红线，只剩一厘米……
“嘭！！！”
林逸突然爆喝一声。
“啊啊啊……！！！”
唐雪芸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往后一蹦，眼圈都红了。
可一睁眼……鞭炮根本没响！
哪儿来的爆炸声？
“三哥！”
她转过头，咬着唇，气鼓鼓地瞪着他，“你太坏了，刚才吓我一跳！”
她跺了跺脚，白眼翻得能上天。
“哈哈哈……！”
林逸笑得前仰后合。
这时，天上忽然飘下第一片雪花。
鹅毛般轻柔，无声落满青砖小巷。
1980年的第一场雪，悄然而至。
京城转眼披上银袍，胡同如古画铺展。
风一吹，连心跳都静了。
初一刚过，初二拜年便开始了。
林逸这院子人来人往，门槛差点踩平。
第一个到的是陈林，拎了两箱茅台。
林逸一瞧，点头一笑。
“三哥，新年好，发财发财发大财！”
“拿去，新年红包！”
林逸随手甩了个红包，喜气洋洋。
红包刚递出，门外又响脚步。
李昭阳也来了，他直接扛了三箱茅台。
林逸一愣，“……啥情况？”
咋成茅台批发站了？
可一琢磨，陈林和李昭阳不是管着，那家洋快餐店吗？
估计早串通好了。
念头还没转完，何志文也推门进来，身后又是三箱茅台。
林逸嘴角一抽。
一个两个算运气，三个四个……那不是巧合了。
“三哥，吉祥如意！”
徐阳来了，紧跟着是庄良平，也拎着两箱。
林逸盯着地上的酒箱，默默数了数。
这特么是来拜年，还是给酿酒厂清仓的？
接着，刘猛踏雪而至。
林逸往院门外一瞥，一辆大卡停在巷口！
几十个年轻后生，一个个抱着酒箱往下搬，动作整齐得像军训。
林逸算了算，起码十来箱。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刘猛嘿嘿一笑，“三哥，海涛哥在城里脱不开身，托我捎几箱来，他说您最爱这口。”
连刘正荣、谢曼琳都送了。
林逸愣在原地，无奈地笑出声。
原来自己买茅台的事，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茅台死忠粉。
这一顿拜年，直接把整个京城的茅台库存，干下去三成。
但是没人知道，林逸其实一口都不爱喝。
可现在，他只能笑着收下。
因为，年味就在这层层堆叠的酒箱里，热得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