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曦看向还跪在下首的沉致,最后问他,“你真的想好了吗?”
沉致毫不尤豫地匍匐,行了个大礼,“是,奴才不悔!”
一个能自宫的男人,其决心定是坚如磐石,明曦也没有再劝了。
“陛下是想让沉公子进入东厂?”
谢珩淡淡摇头,“锦衣卫和东厂虽一直掌控在历代君王手里,但多年下来,文官对其渗透也不小。”
江南是块硬骨头,要么不动,一动就必须雷霆万钧,清理个彻彻底底。
否则,最后被反噬的就是他这个皇帝了。
明曦睫羽微颤,尤豫地问:“陛下是想再成立一个新的厂卫机构?”
谢珩轻笑出声,“知我者莫若曦儿。”
明曦:“……”
不,她只是因为上辈子明朝史料看的够多。
“陛下是不是想成立西厂?”
“恩?”
谢珩挑眉,觉得“西厂”这个称呼非常不错。
他的曦儿可真是个大宝贝。
明曦:“……”这夸奖大可不必!
谢珩直接拍板,“沉致,朕任命你为提督,从锦衣卫和东厂中挑选厂卫,组建西厂,侦查百官言行,监察他们的不法之举,必要时,朕给你便宜行事的权力,对贪赃枉法的官员可先斩后奏。”
沉致紧握双拳,深吸一口气,平复心里的激动,再次向帝王和贵妃行大礼。
“奴才领旨谢恩。”
谢珩淡声道:“朕把刀和权力给你了,希望你别让朕和贵妃失望,若你滥用职权,徇私枉法,无法肃清江南,还导致社稷动荡,也别怪朕无情了。”
沉致坚定道:“奴才谨遵陛下教悔,必定不负陛下和娘娘的期许。”
谢珩颔首,“下去做事吧。”
“是,奴才告退。”
沉致退下后,谢珩将明曦微凉的手拢在掌心,看着她的眼睛道:
“等西厂动了江南官场,势必会成为众矢之的,朕必须亲自操控这把刀,如果沉致有能力带着西厂从这场风波中脱身,站稳脚跟,朕会把它交到你手里。”
锻刀磨刀就让他来吧。
等它足够锋利好使了,才能让她用得趁手。
明曦美眸微睁,“陛下……”
谢珩温声打断她的拒绝,“曦儿,朕说过,要与你共享权势和江山,从来都不是一句哄你的空话。”
明曦轻咬唇瓣,他就真不怕如唐高宗李治亲手养出一个武皇吗?
谢珩似看出她的想法,轻笑,“若真如此,朕也是厉害了。”
明曦:“……陛下在说什么臣妾听不懂!”
谢珩被她谨慎如炸毛猫儿的模样给逗笑了。
他将她抱到自己的大腿上,抚着她的头发,让她放松下来。
“摄政皇后也好,女皇也罢,总归只要曦儿是朕的妻子就足够了。”
明曦抬手捂住他的嘴,“陛下你别说了。”
闭嘴吧他,这话传出去,她明日就能成为整个朝堂的公敌。
而且他是真不怕谢氏皇族的列祖列宗从下面爬上来打死他啊!
谢珩嗤了声,“他们滥情无度,女人成堆,生出的孩子自己都不确定是不是皇室的,哪象朕和曦儿只有彼此,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吗?”
可以说,下一任君主嫡嫡道道就是谢家皇族的种。
地下那群老家伙应该表扬他才是。
明曦:“……”
“陛下,算臣妾求您,别说了行吗?”
她头皮真要炸了!
谢氏皇族有他这么个“孝子贤孙”,可真是祖坟冒青烟,着火的那种。
谢珩亲了她脸颊一口,“怕什么,有朕呢。”
明曦生无可恋地把脑袋砸在他的胸膛里,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了。
就怕他继续搞出什么“振聋发聩”的发言来。
谢珩低笑出声,被缩起来的小姑娘可爱到不行。
他怜爱地抱着她,没关系的,曦儿会慢慢习惯的。
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
西厂的成立之初在朝堂并没有引起什么大风波。
百官都以为是帝王要制衡东厂和锦衣卫搞出来的。
虽然陛下登基后,上任厂督曹公公就主动让位,将东厂交给陛下身边的馀恩。
但曹公公掌管东厂二十多年,根基深厚,又和朝中大臣勋贵牵扯颇多。
帝王多疑,陛下现在信不过东厂也是正常的。
如今东林党的所有注意力全在卫州那边,就等着梁侍郎和谈的好消息呢。
转眼中元节就要到了。
宫里宫外都在准备祭祖度孤的事宜,民间还有城隍出巡的大型活动。
因着今年两次国丧,所以宫里准备的祭祖仪式隆重了些。
所有事情都要汇总到明曦这位后宫之主这里来。
她最近是忙得脚不沾地的,都抽不出多少时间来陪着某位黏人的陛下。
爱妃不在身边,陛下周身的气压都低了好几个度。
养心殿的宫人们皆绷紧皮,免得触了陛下的霉头。
馀恩只恨不得亲自去帮贵妃娘娘干活,让娘娘空出时间来陪陛下才好。
但后宫是娘娘的地盘,给馀恩百八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僭越。
东厂由宦官太监领导,在不犯帝王的忌讳上,和后宫的联系是很紧密。
有时候他们在皇帝面前,比后妃还体面的。
可这是在其他朝。
宦官最会看帝王眼色,陛下爱重贵妃,东厂自然就对贵妃娘娘毕恭毕敬,马首是瞻。
不该伸的手,打死他们也不敢乱伸的。
馀公公偷偷擦了一下额头的汗。
只盼着娘娘赶紧忙完才好。
谢珩的心情本就不怎么美丽,这时候,粱淙与乌泽和谈时拟好的条约也送到京城来了。
谢珩一看那些条款,直接都气笑了。
他甩袖把茶盏扔到地上,“召冯太傅和内阁所有大臣来见朕。”
帝王召见,没人敢耽搁,赶紧就来了养心殿。
众人刚跪下,一封奏折就甩到了冯建章,也就是冯太傅大儿子的脸上去。
冯太傅面皮一紧,众大臣的心也猛地提起。
冯建章不敢躲,赶紧磕头请帝王息怒。
谢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冰冷的威压令所有人冷汗直冒。
“都看看,忠君爱国的梁侍郎都同意了什么和谈条约,朕看得险些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想把朕绑了送给乌泽了?”
此话一出,大臣们更是冷汗涔涔。
尤其是冯太傅父子,慌忙磕头连道徨恐。
谢珩淡淡道:“有梁爱卿如此肱股之臣,朕觉得该徨恐的是朕才是。”
众大臣禁若寒蝉,最后还是夏首辅先拿起奏折看了起来。
须臾,他大呼荒唐。
奏折传下去,连冯太傅父子都看得面皮直抽搐。
谢珩挥手柄桌案上的砚台摔了下去,墨汁溅了冯建章满脸。
“割让卫州给乌泽,赔偿乌泽上百万担粮食?要朕杀了武定侯世子?哦,还要公主去和亲?”
帝王声音冰冷刺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周打输了,是大周求着乌泽和谈,梁爱卿眼里,朕莫不是已经是亡国之君了?”
“陛下息怒!”
众大臣连连磕头。
只觉得粱淙简直脑子被驴踢了,这种条约也敢应?
他是卖国贼吗?
冯太傅确实满心都想弄死武定侯父子。
可什么牺牲武定侯世子一人,就能换得两国安定的条约,但凡读过史书的人,都不会相信这种蠢话的。
乌泽这简直就是把大周帝王和百官当傻子耍。
更离谱的是,粱淙这蠢货还敢应?
他究竟是吃错什么药了?
自己明明交代他的是……
“陛下圣明,梁侍郎向来对陛下和大周忠心耿耿,怎么会同意这种和谈条约,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谢珩冷冷道:“怎么?太傅意思是朕构陷粱淙了,还是太傅想说通敌卖国的是朕?”
冯太傅急忙再次磕头:“老臣不敢!”
这时,外面传来太监的高喊声,“陛下,卫州八百里加急!”
谢珩眸光冷沉,“传!”
一个背着小黄旗的驿卒被直接带入养心殿。
风尘仆仆,尤带着边境血腥气息的士兵一进来,和殿内养尊处优的文臣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明知这驿卒不会是天定军,但那种冲击还是让文官们有瞬间的胆寒,也让帝王看他们的目光更冷了。
“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谢珩让他起来,与此同时,馀恩把驿卒带来的紧急文书呈给帝王。
谢珩没接,“馀恩,卫州出了什么事情,你来说给我们内阁这些大人们听。”
“是,陛下。”
馀恩打开文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忍着倒吸冷气的冲动,没有做任何修饰,直白地把前线战报读给所有人听。
“粱侍郎带领的钦差团于六月二十到了卫州,隔天就和乌泽使团会面,双方交谈甚欢,梁侍郎带着乌泽官员去了酒楼畅饮,后又去了青楼整夜寻欢……”
“两日后,梁侍郎还要领着乌泽官员去军营,说是让他们见识大周军队的风采,被大帅武定侯和少将军明璟给拒了。”
“梁侍郎指责大帅和少将军破坏两国和好,要他们向乌泽官员赔礼道歉,乌泽官员提出什么和谈条约,梁侍郎不顾大帅和少将军的反对,皆无条件同意。”
“七月初一,梁侍郎拟定和约书送来京城,七月初三,梁侍郎再次枉顾大帅和少将军的警醒,带着使团和乌泽官员去草原纵马游玩,之后一去不回。”
“初四夜,乌泽不知从何处得到我军粮草的储藏地,派遣一队骑兵突袭,如果不是少将军时时警醒派人日夜巡逻,我军粮草会被烧毁殆尽,连同战马也会被乌泽间谍全部毒杀。”
“初五日,乌泽大军猛攻玉泉关,将梁侍郎等朝廷钦差作为人质,要求大帅和少将军开城门。”
“大帅和少将军不允,乌泽将领暴怒下,砍下施御史的头颅祭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