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恍如白驹过隙,原本艳丽的花朵,鲜绿的叶儿,如今也都颜色衰迟,被无情的北风一吹,便浑身破碎。
世子花园中的景象更是显赫。曾经有多绚烂,如今就有多凋零。横七竖八的残花败叶,落在地上无人问津。曾经赏花的人不知所踪,也听不见花的终言了。
画姝静坐在花亭中,望着满园的景象暗自流泪。她从前从不是个容易忧伤的人,可是自从到了世子府后,忧愁成了她日夜不离的影子。
近日刘义符经常出入忘尘楼,经常有夜不归宿的情况。画姝一向温和,对刘义符虽有不满,但在他面前却从不敢直言。
林菀柔的存在,她知而不言,也从不为此有过争风吃醋之事。她守在这世子府,身为世后,操持着家务,在她的认为里,从来只是一种义务。
日夜浸泡在冷冷的深院里,让她终于明白了从前画颜一直强调的‘情’字。她对刘义符并无爱情,可又没有勇气改变现状,只有一日日地消沉下去。
馨巧实在不忍,上前轻轻握着画姝的手说:“世后,如果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那就离开这里吧?!”
画姝惊愕地看着馨巧,无奈地摇了摇头,“馨巧,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我的身不由己,你还不知道吗?”
馨巧将画姝的手紧握,认真地说道:“大小姐不必担心,一切后果由馨巧来承担。大小姐也不用担心离开的去处,二小姐定会为大小姐安排稳当。只要大小姐想要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
画姝定神想了想,即刻摇头否决了,“不行,这样他们还是会将罪责降到画家,罢了,我这辈子注定要守着这空院。”
大小姐生性柔弱,顺从好过反抗。馨巧也早已知晓,她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世后,夫人来了。”一名丫鬟走上前来禀报。
“夫人来了?怎么也没人提前通报一声?”画姝急忙擦干眼泪,站起身。
丫鬟继续回禀:“夫人听说世后在静养,所以不让人通传,只说坐坐就走。世子也回来了。”
馨巧在旁对那丫鬟说道:“看来上次我教你的话都听进去了,现在懂得过来报告消息了。世妃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丫鬟恭敬退下。
画姝转身握住馨巧的手,焦急地说:“馨巧,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该去拜见一下夫人?只是她却未曾传唤我”
馨巧想了想说:“世后还是去见一见吧,奉杯茶,露个面就好。”
画姝没了主意,便照着馨巧的指示,吩咐丫头泡了茶,自己亲自端上,来到前堂。
还未走到门边,便听见屋内响起一阵激烈的谈话声,她知道此时不便入内,立刻停下了脚步,正要转身离开。只听张夫人的声音说道:“一个小小的画颜,你们好几百人都没将她奈何?”
一个男子的声音回道:“夫人可别小瞧于她,我近来才发现,她居然和桃园有关系,还是桃园堂主秦正风的关门弟子,未来的桃园堂主。那些小喽啰,一听她的来头,早就吓破了胆,当下逃了十几人。只因不敢得罪她,加之她武功不凡,百人之中取一性命,如探囊取物一般简单,所以没能将她当下擒拿。”
原来金麒麟是张夫人与谢晦密谋召唤来刺杀刘裕的,只因被画颜撞见,坏了他们的好事。
听到男子最后一句话,画姝惊得将手里的托盘跌落。杯盏破碎的声音,也使得屋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画姝急忙俯身收拾残局,只见两个人影在她面前闪动,她紧张地抬起头来,便看见张夫人和刘义符惊讶地盯着自己。
她慌忙俯身施礼:“画姝拜见夫人。”
张夫人用她毒辣的眼睛,将画姝久久打量了一番,忽恢复一脸的慈爱的笑容,对她说道:“姝儿何时来的?不是说身体不适吗?怎么能随意走动,吃了风可就不好了。”
画姝惊了一身的汗,努力保持冷静,“夫人恕罪,画姝得知夫人驾到,想侍奉在侧,却偏偏病而不能,只想着能为夫人奉上一杯茶就好,可还是在来的路上,不小心绊了一跤。连这点事都不能为夫人办,画姝真是该死。”
张夫人听了这话,以为她并没有听见他们刚刚的谈话,这才松了口气,她将画姝扶起,笑道:“你这就是过于担心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姝儿还怕没有机会尽儿媳之孝吗?快回去休息吧。”
刘义符面无表情地敷衍道:“世后身体不适,多多休息才是,府里的事就交由侍官去操持吧。”
“多谢夫人,世子关心,画姝告退。”画姝恭敬行礼之后,缓缓退了下去。
见画姝离开,张夫人的脸色立刻拉拢了下来,她责备地看着刘义符说:“怎么连府里的下人也管不好,让她得了消息去。她见了我,知道我来了,还不知她有没有见到谢将军。”
刘义符讨好道:“母亲放心,她一个妇人,能懂什么。就算听见了我们的谈话,我量她也不敢说出去。”
张夫人半信半疑地看了一眼画姝离开的方向,心中有了法子,对刘义符说:“不管她听没听见我们的谈话,她这辈子也不得出这府邸,不得与画家人相见。你可要看好了!”
“母亲放心,她一向很听话。”刘义符得意地说道。
“如此便是。”张夫人说完,又转身回到了大堂内。
谢晦从座椅上站起,朝他们迎来,“怎么样?她发现什么了吗?”
刘义符毫不在意地说道:“晦叔不必担心,什么事也没有。”
谢晦听闻,心下稍安,继续刚才的谈话:“金麒麟被画颜重伤后,窜逃,昨日竟然悄悄来寻我,向我讨要黄金,被我暂时拖住了。”
张夫人圆目一睁,怒道:“他还有脸来讨赏钱,事没办成,反而露出马脚。画颜是何等精灵,她要是动用桃园的关系,一调查,我们岂不是全遭殃了。要我说,便趁机将余孽一并铲除,以绝后患!”
谢晦出手阻止道:“不可,他们虽然落败,但金麒麟不比普通小喽啰,功夫仍不可小觑。若逼得他们狗急跳墙,指不定要给我们抖出多少事来。依我看,用银钱打发他们走即可。他们就算不为我们保密,为了他们自己的性命也不会将刺杀之事提及,否则就算我们不杀他,桃园也不会放过他。”
刘义符虽然并没有直接参与刺杀刘裕一事,但他对张夫人及谢晦的计划仍然知情。秋猎时,也正是为了避免自己参与其中,所以才日日外出围猎,深夜回营。
他是一个被宠坏了的孩子,只想着自己纵乐,其他一切事情他都毫不关心。
刘义符坐着听了半天,觉得无趣,便起身向张夫人告退。张夫人知道刘义符的性子,也不勉强,点头同意了。
谢晦继续说道:“若是没有画颜的出现,我们早已得手了。”
张夫人站起身,愤恨地说道:“那就除去她。我早就看她不是个善茬。若留下她,日后后患无穷。”
谢晦疑问道:“画颜背景关系强大。桃园势力足以与朝廷抗衡,我们如何除得了她?”
张夫人忽生一计“那就打压桃园,消减他们的势力。没了桃园做支柱,看她画颜还能干得了什么事。”
“如何打压?”
张夫人轻啐一口道:“你倒是想办法呀,一个劲只知道问。你若在嵩山上悄悄加一把油,刘裕和画颜还能逃得了?”
谢晦被张夫人说得有些不快,他并没有生气,“嵩山上我若显身,被金麒麟叛变指正如何是好?夫人别急。”他迈着步子,来回踱步,忽转身说道:“有了!”
张夫人赶紧凑上前问道:“你可想出什么法子?”
“沛城之战,桃园领兵加入,当时皇上就已经对他们有所忌惮。金麒麟是江湖中人,桃园又是处于江湖的统领地位,若是将刺杀之罪推卸到桃园的身上,皇上有所作为,即使皇上不确定桃园是否是主谋,他也会借此机会打压他们。皇上可一直在找这个机会。”
张夫人低头沉思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她抬起头看着谢晦,“那便按照谢将军的法子办吧!总要杀杀他们的风头。那画颜身受重伤,恐怕也无力关心外面发生的事了。”
谢晦点点头,忽想起一事,接着说道:“夫人时常侍奉皇上左右,可有察觉皇上近来的变化?”
“变化?你是说皇上受伤一事?”张夫人问道。
“正是。从嵩山回来已有十多天,可皇上的病却一直不见好。太医可曾说过什么?”谢晦凑到张夫人身旁悄悄地说。
张夫人领会其意,“太医说皇上气血淤堵,要调养好些日子呢。平日饮食起居,万万要细致,也不可动怒,否则”
“否则如何?”谢晦进一步问道。
“否则,血脉破损,不可救治。”
谢晦望着张夫人,两人相视一笑。
“立储之事,也该给皇上提个醒了。”张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谢晦一眼。
谢晦点头答道:“是该说了。夫人放心,大势都在夫人这边。除了傅亮和画夏山,其他人均无他意。只是徐羡之仿佛有些摇摆不定。”
“又是画夏山,他老糊涂了不成!符儿做了皇帝,对他只有好处,他却冥顽不灵。是摆明了与我们作对了?”张夫人咬紧牙关,怒道。
谢晦左右看了一眼,确定无人,便走到张夫人身旁搂着她的肩膀,柔声道:“芙妹不必忧虑,世子登基,已经是大势所趋,待世子稳固朝堂之后,再慢慢收拾他便可。”
张夫人娇羞地推了一把谢晦,“你也不怕别人瞧见!”
“谁敢看呢!芙妹别担心。”
树上的鸟儿不知为了何事争论不休,将屋内的细语都掩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