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佳妮与华俊峰坐在返回的专车内，车厢内十分安静，与之前餐桌上看似热络的气氛形成了鲜明对比。
丁佳妮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尤豫了片刻，轻声问道：“舅舅，您觉得……胡江山今天说的那些话，有几分是真的？可信度能有多少？”
华俊峰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佳妮，这个问题，还真的很难说。”
丁佳妮往前凑了凑，语气带着探究：“舅舅，您不是一向很会看人吗？那您觉得胡江山这个人本身怎么样？他给人的感觉可靠吗？”
华俊锋脸上露出了苦笑：“说实在的，我确实经历过不少场面，也自以为在识人方面有些心得，但这个胡江山……我还真是有点看不透。”
“啊？为什么这么说？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华俊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佳妮，在你听到的传闻里，胡江山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丁佳妮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以前虽然没见过他本人，但关于他的传言可听了不少。都说他以前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游手好闲，而且……好象还做过不少挺荒唐、挺出格的事情，风评很不好。”
“那么，你今天亲眼见到他之后，觉得他象是传言中的那种人吗？”
丁佳妮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完全不象，他今天言谈举止都很得体，思路清淅，对自己要做的事情看起来也很有把握和规划。所以我在想，那些关于他的负面传言，是不是有很大的误差，或者是以讹传讹？”
华俊峰的神色却更加凝重了一些，他微微颔首：“但你要知道，你听说的那些关于他过去的荒唐事，经过核实，大部分确确实实是他做出来的，并非空穴来风。”
丁佳妮愣住了：“您的意思是……以前传言里的那个胡江山是真实存在的？那么现在的胡江山，难道是彻底改头换面、洗心革面了？这变化也太惊人了吧！”
华俊锋点了点头：“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一个人的性格、行为方式，想要发生如此彻底、几乎是颠复性的改变，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但从目前的各种迹象来看，这种改变又好象真实地发生了，所以，他现在对我们说的这些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我还真的不敢轻易下结论。”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单凭今天见面留下的印象来判断，我觉得他态度诚恳，逻辑清淅，不象是在信口开河。可是，如果联想到他过去的斑斑劣迹，我又会下意识地怀疑，他是不是只是在满嘴跑火车，没有一句实话，这种矛盾的感觉，让我很难对他创建起完全的信任。”
丁佳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么，按照您的意思，对于胡江山的话，我们恐怕只能相信一半，需要抱持非常谨慎的态度了。”
“可以这么理解，所以对于胡江山所说的一切，尤其是关于那个电磁弹射发射架的关键技术细节和工程可行性，我们不能只听他的一面之词，必须进行独立、审慎的调查和评估。”
“对了，舅舅，那如果……我是说如果，经过调查，发现胡江山说的话大部分是真的，他确实掌握了关键技术，并且有能力和计划将其实现。那么，对于他提出的填海造陆计划，您个人会支持吗？”
“佳妮，我们先不做假设，你来分析一下，如果胡江山说的都是真的，他确实成功建造出了那个所谓的电磁弹射发射架，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情？”
丁佳妮想了想，说：“如果……如果他真的把独一无二的电磁弹射发射架造出来了……那绝对会引起整个蓝星航天界的巨大轰动和关注。到时候全世界都会认为我们港岛拥有了非常前沿、甚至可能是领先的航天技术。”
“我想会有大量的目光聚焦在这里，很多国际航天机构、顶尖的专家、还有相关的企业，可能都会想方设法过来，亲眼看看这个划时代的发射架到底是什么样子，评估它的技术成色。”
“没错，分析得很到位，那你觉得，这对于港岛长远的发展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这几乎就等同于宣布，高精尖的航天产业正式在港岛扎根落地了!”
“一旦形成了这样的标杆效应和产业集群的雏形，很可能会有越来越多的航天产业链上下游公司被吸引过来，选择在港岛设立分支机构或研发中心。”
“这样一来，整个高端制造和科技创新产业生态都会在港岛被带动起来，发展前景不可限量！”
华俊峰点点头：“所以，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或者说，在确认其技术真实性和可行性之后，从推动港岛产业升级和长远发展的战略角度出发，我个人确实没有理由去反对胡江山的这个填海造陆计划，如果项目确实过硬，我们还应该考虑如何为其提供适当的便利和支持，确保这样一个具有战略意义的项目能够顺利落地。”
“啊，这么说，舅舅您内心其实是支持这个项目的？”
华俊峰笑了笑：“我个人在理念上支持这种能够提升港岛内核竞争力的创新项目。但是，支持不等于盲目放行。在这之前，必须要进行最全面、最严格的调查和第三方技术评估。我已经想好了，会尽快联系几位国内外在航天发射场建设和推进技术领域真正有分量的专家，请他们组成一个独立的评审小组，对胡江山提交的技术方案进行背对背的匿名评估。”
丁佳妮这次是真的感到非常意外了，她没想到舅舅对这件事重视到了这个程度，竟然要动用到这个级别的专家资源来进行专门的技术评估。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在饭桌上，您一再强调要让胡江山尽快把详细的技术资料发过来。原来不仅仅是为了走审批流程，更是要动真格的，进行深入的技术可行性论证。”
舅舅，这次真的要搞个大动作啊！
与此同时，云溪小筑内。
华俊峰和丁佳妮离开之后，胡江山和胡英相这爷孙俩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继续留在了之前用餐的雅间里。
侍者已经重新换上了热茶和精致的茶点，房间里茶香袅袅，气氛宁静而惬意。
为了安排这次重要的会面，胡英相今天直接包下了整个云溪小筑。
既然已经如此破费，那么早早离开反而显得浪费。
在这里多停留一会儿，享受一下这难得的高雅环境和完善的服务，也算是物尽其用。
这里的服务人员的专业素养也极高，让人身心都能感到放松和舒适。
胡江山亲自执壶，为爷爷胡英相沏茶、倒茶。
动作行云流水，姿态优雅从容。
胡江山在茶道上的造诣是相当高超的，甚至胜过许多专业的茶艺师。
此刻，他专注的神情和娴熟的手法，更是将这一特长展现得淋漓尽致。
胡英相惬意地呷了一口孙子递过来的茶，脸上露出满足而欣慰的笑容，称赞道：“阿山啊，你这是什么时候偷偷学的这一手泡茶功夫？这茶汤的色泽、香气、滋味，都恰到好处，比我平时自己胡乱泡的，不知道要好喝多少倍！”
胡江山谦虚地笑了笑：“爷爷，您过奖了。我就是前段日子闲来无事，多看了几本茶经，自己琢磨着练习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摸到了一点门道。以后您要是想喝我泡的茶，随时打电话叫我过去就行，我泡给您喝。”
“你现在可是大忙人喽，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我哪能随便打扰你哟。”
“爷爷，您这说的是哪里话？只要您一个电话，我再忙也得放下手头的事赶过去。再说了，我现在好歹也算是个老板了，不需要象普通职员那样必须每天准点去公司坐班。”
“那就好，那就好啊，说实在的，阿山，以前看你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时候，我这心里啊，虽然疼你，但也总觉着你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前途堪忧，多少是有些遗撼的。现在好了，你总算是有出息了，事业做大了，可人也变得更忙了。我想见你一面，反而比以前更难了。唉，真不知道现在这情况，到底是好是坏，想想还挺矛盾的。”
“爷爷，这当然是好事！您放心，以后我一定经常抽时间过去看您。很多任务作我完全可以把文档带到您那里去处理，一边陪您喝茶下棋，一边就把工作做了，两不眈误，真的！”
“好，好，那就好！”
胡英相听得心花怒放，笑得合不拢嘴。
就连一直安静侍立在旁的管家刘拳，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欣慰表情。他服侍胡英相多年，是看着胡江山长大的。眼前的胡少爷，真的是脱胎换骨，变得成熟、沉稳、有条理了。象这样既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帖周到，又能句句说到老爷心坎里的话，以前的胡江山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即便老爷子再疼爱这个孙子。
又喝了两杯茶，胡江山将话题引回了正事：“爷爷，您觉得……华长官他，会相信我今天说的话吗？他相信的程度能有多少？”
胡英相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呢？以你的观察，华俊峰他象是完全相信你的样子吗？”
“我觉得……他可能并没有完全相信。至少，肯定保留着相当大的疑虑。”
“你看得很准，不过，这未必是坏事，他只要对你的话产生了兴趣，没有当场彻底否定，愿意让你提交更详细的方案，这就已经是成功的第一步了。”
“您的意思是说……他虽然未必全信，但对这个方案本身是感兴趣的。他要求提交详细方案，并且暗示会找专家评估，其实正是他重视这件事的表现？”
“没错，你现在最紧要的任务，就是尽快整理出一份详实、严谨、有说服力的技术方案发给他。这份方案不一定要在现阶段就完美无缺，但必须确保内核论点是站得住脚的，技术路径是清淅可行的。至少要让他请去的那些航天专家们看到成功的希望和继续深入论证的价值，而不是一眼就判定为荒谬的空想。”
胡江山立刻郑重地点头：“我明白了，爷爷。回去之后，我马上就会组织技术团队的内核人员，加班加点，集中精力整理出一套尽可能完善的技术方案来。争取就在这一两天内，把初步的方案概要发过去，不能拖。”
说到这里，胡江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看来，原本计划中短暂的休息又要泡汤了，接下来免不了又是几个不眠之夜。
爷爷好不容易动用关系，请来了华俊峰这样一位关键人物，必须牢牢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
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如果拖延太久，华俊峰日常公务繁忙，注意力很容易被其他更重要或者更紧急的事情分散，一旦他把这件事暂时搁置，再想重新提起并推动，难度就会大得多。
胡英相看着孙子，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信心做出一份能打动人的方案？”
“信心是有的，我们团队在技术上确实有深入的积累和独特的优势。我现在主要担心的是时间太紧，一份高质量的技术方案，尤其是涉及到这么多创新点和复杂工程论证的，需要大量的计算、绘图和文本阐述，工作量非常大。不过您放心，这几天我和团队一定会全力以赴，争取提交一份能体现我们真实水平和诚意的方案。”
“恩，你有这个决心就好，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虽然我对具体的航天技术是外行，但我明白，象这种开创性的技术方案，在现阶段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完美无缺。只要方案中有足够多让人眼前一亮的创新点，能证明你们是认真在做研究，并且有清淅的、具备可行性的技术路线图，展现出巨大的发展潜力，这就足够了。”
“知道了，爷爷，我会把握住这个分寸的，我一定尽全力，绝对不会让您这次的精心安排白费。”
胡英相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再次露出欣慰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