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棲月呢喃自语,但並没有人回答她。
“下去吧。”远处秦忘川的声音將她拉了回来。
下方,青嵐圣地早已严阵以待。
“恭迎上仙!”
圣地掌教跪伏在地,声音洪亮,迴荡山间。
整个青嵐圣地,上至长老执事,下至弟子杂役,尽皆俯首,额头紧贴地面,姿態虔诚至极。
——与上次別无二致。
却又截然不同。
殷棲月跟在秦忘川身后缓步走下飞舟,眸光微垂。
身份不同。
上一次,她是跪伏人群中的一员;而这一次,她终於看清了。
又或者说根本看不清。
只能看到跪在地上,黑压压的一个个小点。
(就像在看蚂蚁。)
殷棲月在心中想道,隨即又偷偷看向最前面的秦忘川,继续联想:
(他已经习惯了被这样跪拜吗?)
“上仙有何吩咐?”
玄冥子额头贴紧地面颤声问道。
他华贵的紫金道袍铺展在青石板上,袖口繁复的云纹此刻沾满尘埃。
面前这几位上仙的气息比上次来访之人更加强横。
那种无形的威压犹如实质,让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从殷棲月的视角看去,只见跪在最前排的几位长老后背已然被冷汗浸透,却连擦拭都不敢。
(原来强如掌教,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她忽然意识到,若是不相识的话,在这些跪拜者眼中,自己也与仙人无异。
而更可怕的是——
和之前见的那些装模作样的公子哥不同,小公子似乎真的对此习以为常,好似天生。
平静的眸中竟连一丝波动都没有,仿佛脚下这群人的顶礼膜拜,与山间晨露滑落叶尖一样,不过是天地间最寻常的光景。
秦忘川低头扫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你就是青嵐掌教?”
声音不疾不徐。
跪伏的玄冥子身形颤动了一下,却仍不敢完全直起腰身。
“正是老奴。上仙有何要求儘管吩咐,青嵐圣地上下必当倾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话音未落,一滴冷汗已顺著太阳穴滑落,在青石地面上溅起微不可察的水。
玄冥子说完,身体伏得更低了,几乎像只蛤蟆般趴在地上,绣著金线的道袍后襟在晨风中轻轻颤动,仿佛连衣料都在恐惧中战慄。
確认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后,秦忘川没有废话,直接抬手凌空划出一个“斩”字。
金色符文在空中凝成的剎那,一道剑气破空而出!
“嗤——”
血光迸现。
执掌青嵐圣地数百年的玄冥子,连惊愕都来不及显露,身躯中央便诡异地消融湮灭。
那道金色剑气所过之处,血肉骨骼无声蒸发,只余左右两半残躯保持著跪伏姿態僵在原地。
华贵道袍失去支撑,如断翼之蝶般缓缓向两侧倾倒,这位叱吒风云的掌教真人,就这样在眾目睽睽之下,化作两片分离的残尸轰然坠地。
之后剑气未停,如天河倾泻,横贯长空数十里。
所过之处,山峦崩裂,云霞两分,在青嵐圣地的千年古道上犁出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最终坠入山脚的碧波湖中。
激起千丈水幕的同时整片湖被一分为二,而后归於沉寂。
【目標二:失败。】
(恭喜宿主完成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宿主却以逆天气运、不懈精神创造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蹟!)
听著脑海中系统那夸张到离谱的吹捧,秦忘川心中没有半点完成任务的成就感和喜悦,此刻他就一个念头:
想笑。
然而,他这隨手一击,不仅令旁人震惊,就连剑道天才李青鸞也为之愕然。
“你刚才施展的是剑印?”
“可为何不用剑就能使出???”。】
【当前模擬次数:1】
在家中这几年签到获得了几次模擬次数,但效果並不理想。
所幸本源已经接近20倍了。
“何为要用剑?”秦忘川反问,隨后望向自己斩出这一剑。
並非是单纯的某一“字”而是像之前交谈的那样,將『立、斩、悬、陨、御、诛』六个字领悟融为一个极简的“斩”字。
本质上已经不是灵法,而是道法。 在至尊道心的加持下威力简直逆天,连他自己都被小小震惊了一下。
李青鸞瞪大了眼:“既是剑印,自当以剑为引,这是常识!”
“是这样吗?”
“不是这样吗?”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当他的目光落在李青鸞腰侧的佩剑时,忽然明悟。
两人的从小身处的环境不同。
——她生於剑道世家,自幼与剑同眠;
——而他,则是出身在强者至上的秦家。
身为天剑李家的人,又怎会有將剑放下的念头呢。
“不用剑也能施展?”
李青鸞的目光望向身后李家眾人,但与之对视的人纷纷摇头。
他们也从未听说。
疑惑过后是震惊。
(那岂不是意味著,秦世子天生剑心?)
这下,眾人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都是亲家了,竟然还藏了那么重要的情报。
秦忘川並未察觉他人心思,思绪翻涌间,几个念头悄然浮现:
(我是不是又走错了路?)
(如果用剑施展威力是不是能更大一些?)
摇摇头,將这些念头暂时放下,等回家后再去探寻。
目光转而看向身前。
青嵐圣地,死寂无声。
玄冥子的残躯倒伏在地,鲜血无声浸透青石,却无一人敢抬头。
——掌教死了。
——被一道剑气,如碾死螻蚁般抹去。
圣地眾长老跪伏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死死抵著地面,连呼吸都凝滯。
他们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臟狂跳的声音,却不敢让衣袍发出一丝摩擦的响动,生怕引来那位的目光。
(会死)
(抬头就会死)
数位长老的法宝此刻就落在手边,而他们却连指尖都不敢动一下。
方才还商议著如何处置殷棲月的眾人,此刻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千万別被注意到)
山风掠过,捲起几片枯叶,飘过跪满修士的广场。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真传弟子、执事长老,此刻全都像被抽走了脊樑,蜷缩如虾。
有人牙齿打颤,却硬生生咬住舌尖,將血腥味咽下;有人冷汗如雨,在地面匯成一小滩水渍,却不敢擦拭。
他们甚至不敢流露出悲痛或愤怒——因为在上界仙人眼中,这些情绪或许都是一种冒犯。
反抗?
別搞笑了。
殷棲月站在秦忘川身后,望著这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掌教对我有恩,小公子为何要杀他?)
(是有何种理由?又或者是单纯的嗜杀?)
背后的理由她並不知道,秦忘川也没必要和她解释。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压得整个圣地俯首。
“你们这青嵐圣地,可不太平。”
少年平淡的声音如天宪垂落,在死寂的广场上迴荡。
话音刚落,他已带人转身离去,衣袂翻飞间带起一缕清风。
眾人跪伏在地,面面相覷。
虽无人能解其意,但都对另一件事心知肚明——
这不是审判。
而是慈悲。
是仙人垂怜,赐予螻蚁继续苟活的恩典。
“对了。”
秦忘川忽然驻足回首,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所有人呼吸一窒,仿佛连空气都为之凝固。
他隨手一拋,两件物品划过弧线落向殷棲月——
一面铭刻著云纹的古镜,在阳光下流转著晦涩道韵;
一个青玉丹瓶,隱约透出龙吟虎啸之音。
说完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瓶中丹药算是添头”
“能走到哪一步,全看你自己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