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剑飞舟破空而去的剎那,下方边缘的废墟中,几个浑身浴血的倖存身影终於敢抬起头来。
只见天边飘落一片血色灰烬——那是枯骨魔君存在过的唯一痕跡。
“结结束了?”
一名浑身染血的年轻修士踉蹌著从废墟中爬出,他的道袍早已被血浸透,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那是半个时辰前,枯骨魔君隨手一道魔气扫过留下的伤。
他呆滯地望著那片空地——那里本该堆满尸体。
他的师兄,那个总爱揉他脑袋的憨厚汉子,方才就站在那里,举著本命法器想要护住身后的师弟师妹们
可现在,连灰都没剩下。
“不不该是这样的才对”修士的嘴唇颤抖著,声音嘶哑得不成人调。
他踉蹌著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跪倒在地,十指深深抠进泥土里。
至少至少该有个全尸啊
至少该让他把师兄的尸骨带回山门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抹去了存在过的痕跡。
“那魔头死了?”另一名重伤的修士颤声开口,声音嘶哑。
他望著天空中渐渐消散的魔气,仍不敢相信自己竟活了下来。
围攻魔头时的意气风发。
中陷阱时的愕然。
师门瞬间惨死的惊恐。
以及,魔头即將突破的恐惧。
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
同时又在瞬息间结束。
不远处,一位白髮老嫗抱著半截残破的法器,呆滯地望著天穹。
她不知道是谁出手,也不知道那辆輦车和飞舟来自何方,但那股凌驾於天地的威压,让她本能地伏跪在地,不敢抬头。
“是上界的大人物”她喃喃自语,声音颤抖,“一定是上界的大人物!”
而在更远处的山崖上,几个年轻修士瘫软在地,其中一人死死盯著天空,喃喃道:“那魔头就这么没了?”
“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另一人声音发颤,“那出手的人得是什么境界?”
他们不知道那輦车中坐著谁,也不知道那艘破空而来的巨舰属於何方势力。
他们只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而这一切,並不是他们有意搭救。
仅仅是因为那几位神秘的存在,恰好路过此地罢了。
“天上天”其中一人喃喃低语,目光不自觉的望向了苍穹之上,眼中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嚮往,“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们自幼便知,身处的玄冥界归属於三千道州中的上千州。
下面有中千州和下千州。
相较下界来说,已经是极为不错的地方。
同时他们也知,上千州上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可从未想过——竟会如此恐怖!
半步大帝啊!那可是能轻易覆灭一界的绝世魔头,结果在那位神秘存在面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隨手抹去。
“听说上界之人,生来便站在我等终其一生都无法触及的高度”另一人声音发涩,既敬畏又苦涩,“他们修炼的功法,呼吸的灵气,甚至我听闻他们不使用灵石,而是更厉害的东西远超此界。
“那岂不是说”有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在我们眼里高不可攀的至尊,圣主、准帝,在上界可能也只是寻常修士?”
眾人沉默。
其实还有个道理大家都知晓,却不敢说出。
既然半步大帝在上界大能眼中连螻蚁都算不上。
那无上大帝——在天上天的人眼里,会不会也
这个念头太过震撼,以至於他们甚至不敢深思。
若真如此,那他们这些下界修士,苦苦挣扎求道,又算什么?
螻蚁?尘埃?
还是说连尘埃都不如?
“我们”最先开口的修士突然苦笑一声,“我们连被他们正眼看待的资格都没有。”
眾人再度沉默,望著早已恢復平静的天空,心中既敬畏,又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嚮往?恐惧?不甘?
或许都有。
但无论如何,今日所见,已彻底顛覆了他们的认知。
是重新收拾心情,將今日所见、所闻、所感化为修炼路上的垫脚石。
还是被就此打垮,道心破碎。
就看他们自己了。
———————————— 飞舟甲板上,云海在脚下翻涌。
“我爷爷告诉你我会来玄冥界,所以请你护道?”秦忘川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
可没道理啊
秦家高手眾多,又怎会请一个外人护道。
有阴谋!
正思索著,忽然肩头一沉。
一件绣著青鸞暗纹的雪白大氅轻轻披在他肩上。
抬头正对上李青鸞的脸——
她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瓷白的耳垂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緋色。
“飞舟太快,风大。”李青鸞生硬地解释,指尖却若无其事的伸手上来,帮他整理衣领。
甲板另一端,几位李家长老相视一笑,眼中闪过心照不宣的光芒。
(稳了!)
(看来老祖宗安排的这门亲事,比想像中还要合適。)
没错,亲事。
在秦忘川联姻一事上,目前呼声最大的就是李家李青鸞。
身份对得上,天赋也远超別人。
就是李青鸞不光性子冷淡,还有天下剑修同样的脾气。
倔!傲!
只要她不满意,就算是天帝亲临。
就四个字。
寧死不屈!
但现在看来嘛
最年长的灰袍长老捋须露出蜜汁笑意,连茶水溢出都未察觉。
那么多年来,何曾见过这位冰山主动关心旁人?
“看来小姐也到那个年纪了”
突然一句玩笑话让一旁年轻些的执剑长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借著袖口遮掩疯狂给同伴使眼色——
那边剑侍们为了憋笑肩膀直抖。
死嘴別笑啊啊!
现在笑了可是会死人的!
毕竟谁都没想到。
平日连多说半句话都嫌烦的小姐,此刻竟像个笨拙的新妇!
还替未来夫君盖起衣服来了,多宝贝哦~
李青鸞显然察觉到了身后的骚动。
她绷紧下頜,一道剑气突然横扫甲板,打断眾人谈话。
只是泛红的耳尖彻底出卖了她的心境。
“荒唐”李青鸞在心底暗斥,却不知是在说那些看热闹的族人,还是在说自己方才鬼使神差的举动。
明明临行前还信誓旦旦对老祖说过“若那秦忘川徒有虚名,別怪我当场斩了这婚约”
可此刻—— 她微微侧首,目光带著一丝占有的看向身旁的少年。
(容貌好看,天赋妖孽,性格好像也不错。)
(就是年纪太小,稚气还未脱)
“最少要等个七八年。”李青鸞在心底盘算著,目光扫过少年尚显单薄的肩膀时,竟生出几分罕见的耐心,“届时”
这个念头刚起,灵台中的灵气突然激盪。
她这才惊觉,自己竟在认真考虑“养成道侣”这等荒唐事。
“等等荒唐吗?”李青鸞忽然反应过来,隨后自问一句。
“修仙界中大多都以修为或家族为目的结为道侣,少有感情。”
“但若是从小养起”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挥之不去,著实可怕。
更可怕的是,当想像少年长成后与自己並肩而立的画面时,素来冰冷的道心居然泛起一丝期待?
秦忘川並不知晓身旁之人心中危险的想法。
他只觉气氛微妙——
李青鸞虽神色清冷,可那若有若无的视线却总黏在自己身上,如同蛛丝般难以挣脱。
动作也处处透著体贴。
先是大衣,隨后是吃食,最后竟亲手削了灵果递来。
不对!
十分有九分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