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下午时候。
何书墨在卫尉寺听说了一个好消息。
他之前从御廷司带到卫尉寺的老部下,终于有人突破了六品修为!
御廷司的使者和行走,大多数是八品、七品的修为,六品修为已经迈入中三品的范畴,可以进入司正候选,或者选择升迁入京查阁等三阁之一。因此御廷司中少有六品以上的武者。
何书墨从御廷司带入卫尉寺的老部下中,七品修为者并不多,主要以八品为主。其中铁山、牛奇、高玥等人,之前便是八品修为。后来通过贡献点兑换丹药,顺利突破至七品水准。
不过,进入七品之后,几人修为便在暂时停顿在此,还需要厚积薄发才能突破六品。
何书墨拍着原锐武营带刀使者曹白刀的肩膀,鼓励道:“小曹,你这次突破六品很涨士气。我们卫尉寺大多数人的修为都止步在下三品,急需你这样经验丰富,天资卓绝,修为高强的中高层官员啊。”
曹白刀作为原来御廷司的老资历,最初见到何书墨时,其实是看不起他的,觉得他就是找关系混进御廷司的官二代。虽然事实也确实是他猜的那样,何书墨啥履历没有,仅因为娘娘一句话,便被调入了御廷司。
但随着时间流逝,何书墨进入御廷司所展露的能力和魄力,逐渐叫曹白刀无话可说,再逐渐叫他愈发感叹钦佩,最后变成了一名坚定的“何党”。
因而在何书墨面前,曹白刀早已没有曾经的狂傲,反而非常谦虚。
“大人谬赞了,大人才是真正的天才,一年之内连跨数阶抵达五品层次,属下花费多年,这才借用丹药,磕磕绊绊勉强六品。与大人的天赋相比,属下这点微末能耐,不过是一只小小萤火而已。”
听到曹白刀吹嘘天赋,哪怕是何书墨的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武道天赋其实相当一般,能走到如今的地步,全靠前期站队贵妃娘娘,后期混熟了吃淑宝的软饭。淑宝才是那个旷古未有的天才,她手指缝里漏出点天赋,就足够他一年之内连跳数个品级了。
“不必妄自菲薄,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这颗平气丹算我送你的,不用花贡献点,你拿回去好好巩固。”
“多谢大人!属下定不让大人失望!”
打发走曹白刀后,何书墨屁股还未粘在板凳上,便看到高玥一脸喜色匆匆走来。
“大人——”
高玥拱手开口,但还不等她出声,便听何书墨先道:“你如此高兴,莫非是葛文骏来了?”
“正是!大人,葛文骏托手下传话给属下,让属下告知您,他想和您约个时间,当面对谈。”
“好!”何书墨一挥拳头,道:“忙活这么久,枢密院的口子总算撕开了。对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找我面谈?”
“没说,但听传话者的意思,是要您来做主。”
何书墨点头,道:“既然如此,迟则生变,越早见面越好。我现在不怕别人看出端倪,就怕燕王真要派人来杀葛文骏。那样一来,咱们的假暗杀就真穿帮了。”
高玥听罢,点了点头,她本来以为这事已经稳了,没想到居然还有变量。
何书墨思忖片刻,道:“把他约出来,就约在内城的梧桐巷里,我带他进宫面见娘娘!”
距离衙门晚上正式散衙,还有大约一个时辰。
葛文骏理了理衣衫,在枢密院众目睽睽之下选择早退。
他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不在乎什么名声风评了,现在不走,等下院内开始查鬼,他也得被赶出去,还不如自己走,至少衣冠楚楚体面一点。
“大人留步!”手拿羽扇的马参事喊住葛文骏。
他神情迫切,道:“大人,以属下的观点,您要不还是去与公孙大人面谈一下吧。您毕竟是枢密院参事,公孙大人不会不见你的。”
葛文骏摇头:“他若想见我,此时动员院内查什么鬼呢?罢了,有些事情你不了解,涉及藩王辛密我也不好和你细说。好自为之吧。”
“大人三思啊!您今日踏出枢密院,之后再回来可就难了。”
“回去吧。你我共事一场,我不为难你了。”
—
葛文骏摆了摆手,扭头离开。
马参事看着葛知事稍显落魄的背影,怎么都没有想过,曾经如此风光的武选部知事,居然会有众叛亲离,黯然收场的一天。
“我曾以为葛大人已经是京城里叱咤一方的大官了。如今看来,他在楚国真正的掌权者面前,不过只是一颗与人角逐的小棋子罢了。而我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马参事抬起脑袋,目光翻越枢密院的高墙,遥遥看向远处更高、更加恢宏气派的皇城。
心中五味杂陈。
他之前对枢密院和公孙宴很有信心。但现在看来,却是未必。
贵妃娘娘远比他预想的厉害很多。迄今为止,娘娘稳坐皇城,未动一兵一卒,未发一条政令,就已经让枢密院离心离德,损失一员大将。
娘娘此前一直放着枢密院不动弹,并非是忌惮公孙宴,恐怕只是按部就班,先吃点开胃菜,然后再动正餐罢了。
内城的梧桐巷位于皇城小门的不远处。
此地人烟稀少,是阿升经常停车送何书墨走小门的位置。
但是今天,梧桐巷重新热闹起来。
—
葛文骏一到此地,看见何书墨,立刻堆满笑容,拱手道:“何大人,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也没有很久吧。葛大人近来可好啊?”
“何大人这是明知故问啊。哈哈。”
何书墨和葛文骏相视一笑,心里都清楚对方在想什么。葛文骏已经决定投靠贵妃娘娘,所以他才会来到此地,与何书墨见面。而他此时手握枢密院和燕王的秘密,自然是想卖个好价钱,让娘娘多付出点利益。
何书墨当然明白葛文骏的心理,此人说白了,并不是真心投靠娘娘,而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出卖原主,寻求淑宝的庇护。
当然,何书墨也能理解葛文骏的心理。
葛文骏那等出身,那等成长经历,心中大男子主义居多,他与很多朝臣、将军一样,是打心底不服淑宝的。
觉得淑宝一个女人,年纪轻、资历浅,凭什么踩在他们头上?
不过形势比人强,他再不服淑宝,如今还是得求到淑宝面前来。
“葛大人,天不早了,咱们走吧,随我进宫面圣?娘娘代理朝政,你这段时间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她就是了。”
“好说好说,只是此地并不靠近皇城大门,我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吗?”
“当然不可能这么光明正大走进去。咱们这趟是私下会晤,犯不着昭告天下。你随我来。”
何书墨带着葛文骏走到皇城小门前,然后当着葛文骏的面,轻车熟路“撬开了”紧闭的小门。
葛文骏:?
且不说何书墨怎么知道这里有个小门直通皇城里面的,他撬门的手法如此专业,这对吗?
“葛大人,请吧。”何书墨笑道。
葛文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
不多时,两人走在皇城当中。
葛文骏左看右看,神色紧张。他不是第一次来皇城,但却是第一次用这种偷渡的手法进来。要知道,擅闯皇城可是大罪,一旦抓住是要被当成刺客砍头的。
与之相比,何书墨非常放松,几乎与走自家客厅没有区别。
毕竟这条路他是常客,之前和酥宝手拉手没少走。
“葛大人别这么紧张,一会儿被禁军看出异常就不好了。”
葛文骏抹了把汗,道:“何大人处变不惊,当真奇人啊。”
“哎,没这么玄乎,习惯就好了。”
“听何大人的话,您常来?”
“常来,不然也不会带你走后门呀。
“9
葛文骏听罢,肃然起敬。他早就听传言说,何书墨是贵妃娘娘身边的红人,看眼前这架势,何书墨恐怕不仅是红,而是红得发紫!
不多时,二人走到后宫门口。
按照常理来说,带把的男子,得需要皇帝或者后宫之主皇后的同意,才能涉足后宫。
但楚国的情况比较特殊,皇帝休眠不说,皇后也早死了。整个后宫就贵妃娘娘一个人住,故而后宫权力便落在的贵妃娘娘手里。后宫的一应事项,都是玉霄宫的人在管理。
何书墨作为淑宝放在明面上的心腹,玉霄宫大管家酥宝的情郎,已经事实上掌握了宫中的一部分权力。
至少后宫的宫女们,见到何大人来了,拦都不敢拦,齐刷刷屈膝行礼。
“何大人安康。”
“起来吧,起来吧。”
何书墨挥了挥手,小宫女们便起身做自己的事情了。
葛文骏全程跟在何书墨身后,象个没见过世面的叫花子,看得目定口呆。
半晌后,他对何书墨一拱手,真心道:“何大人,佩服!”
通行后宫,宫女见驾,放以前都是皇帝才有的权力,如今何书墨获得了一模一样的特权,葛文骏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大丈夫当如是啊!
不过,何书墨在后宫的特权并不是无限的。淑宝不怎么问的地方,他都可以狐假虎威,为所欲为。可一到淑宝面前,那还是老实点保险一点。
玉霄宫养心殿门口,何书墨示意宫女前去通报,自己则带着葛文骏等在外边。
“葛大人来过此地吗?这便是娘娘平常处理政务会待的地方。”
“没来过,今日跟着何大人长见识了。”
“嗨,我这算什么。葛大人在北部边境的经历,那才是真英雄啊。”
葛文骏礼貌陪笑,心里明白这是何书墨在点他呢。意思多半是让他别藏着掖着,把在北方多年,燕王的消息一并抖露出来。
不过,葛文骏并不打算和盘托出。
他即便是武将出身,可兔死狗烹,卸磨杀驴的道理,他还是能想明白的。
当年在北方边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老兵就意味深长地告诫他“穷寇莫追”,当时葛文骏还以为老兵担心他的安全。直到后来,他才明白,所谓的“兔子”就是指牧人部落。而“抓兔子的狗”,就是指他们这些边军。
一旦牧人部落一蹶不振,毫无威胁,边军的待遇和军饷同样得不到重视。
进入养心殿通报的宫女很快出来。
“娘娘正在午睡,请二位大人稍候。”
“午睡?”葛文骏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随后又看向何书墨:“何大人,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娘怎么还在午睡?”
何书墨早和淑宝通过气了,就是要晾葛文骏一会儿,杀杀他的威风。
所以同样表现得有些意外和着急道:“这,娘娘平常从不午睡,今日只怕是一时兴起,特殊情况。”
一时兴起?我来了就是特殊情况?哪有这么巧的事。
葛文骏不傻,他岂会猜不到这是贵妃娘娘故意找借口拒绝觐见。
眼前的情况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在他的设想中,娘娘想要突破枢密院,敲打燕王,理应非常需要他的情报才对。可如今他真走到娘娘面前,娘娘怎么却见都不愿意见他,态度差距如此巨大,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葛文骏本来还想凭借自己知道的情报多要点好处,可是如今娘娘不待见他,让他的情报有变废纸的风险,因此难免有些沉不住气。
“何大人,娘娘今日若不舒服,那咱们还是改日再来吧。”
葛文骏心生退意。他毕竟还有魏淳这个选择,此时出宫去找魏淳,为时不晚。
何书墨劝道:“葛大人还是再等等吧,您现在出宫了,谁来保证您的安全啊?对您动手的刺客,如今尚未落网,只怕还潜伏在京城暗处。您此时出宫,前去丞相府,可是她动手的最后机会了。”
“我——”
葛文骏一时语塞。
他觉得何书墨的话有道理,所以他现在卡在这儿了。
一面是出不去的皇宫,一面是见不到的娘娘,难道就只能一直这么耗着不成?
何书墨又道:“葛大人不必心急,此地是后宫,日落以后不留男丁。大不了咱们等到日落就是了。”
“有道理,有道理啊。还是何大人靠谱!”
“客气客气。”
葛文骏又等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养心殿内人来人往,就是没有娘娘召见他的消息。他初入皇宫时的意志,此时已经消磨大半。
正当他感觉自己没戏的时候,寒酥的声音尤如天籁一般在他耳边响起。
“娘娘有旨,传何书墨、葛文骏入殿觐见。”
“走。”
何书墨给了葛文骏一个眼神,招呼他跟着自己走入殿中。
殿内,美若天仙的贵妃娘娘一袭立领裙衫,肩部披凤纹霞帧,简直把威严和美丽两个词汇融汇全身。
何书墨平常见淑宝通常拱手便算。但今天他带着葛文骏来,肯定不能如此敷衍了事。
于是乎,何书墨主动行平常群臣才会用的跪拜大礼,连带葛文骏也不得不跟着一起做。
“平身。”
贵妃娘娘简洁的雅音落下,何书墨和葛文骏方才起身谢恩。
“两位爱卿此时进宫,所为何事?”
娘娘低头批改折子,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葛文骏看了何书墨一眼,何书墨于是忙道:“娘娘,臣之前不是和葛大人有些矛盾吗。谁知世事无常,竟然有人想行刺葛大人。更令人寒心的是,枢密使公孙宴对此并不上心。所以葛大人联系微臣,打算弃暗投明。”
葛文骏听何书墨说完,跟着道:“娘娘乃陛下亲点的代政贵妃,臣想请娘娘为臣做主!”
娘娘凤低垂,头也不抬。
“让本宫做主?嗯,本宫可以为你做主。但之前本宫传公孙宴入宫觐见,他拒不听召时,谁来为本宫做主?”
娘娘这番话虽未直说,但言外之意昭然若揭:本宫可以为你做主,但公孙宴早与本宫不对付,他这个反贼的事情,你得老实交待!
贵妃娘娘的话语声音不大,但气势很足。再配上威严凌厉的一双凤眸,简直摄人心魄,令人胆战心惊。
而葛文骏又是意志消磨,心浮气躁的状态,当场被吓得跪地道:“娘娘!臣之前一时眼拙,错认了公孙宴。如今见到娘娘,才知以前的自己尤如井底之蛙,见识短浅。娘娘,您才是楚国真正的青天啊!”
“本宫时间宝贵,你若再说一句废话,现在就可以滚了。”
娘娘端坐凤椅,眉目淡然,但说出的话语,却尤如一柄利剑,直插葛文骏的软肋。
之前是她想要突破枢密院的龟壳,想从葛文骏嘴里敲出点东西。
但现在是葛文骏来求她,攻守之势异也。
葛文骏被淑宝一吓,心慌意乱,唇齿干渴。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再度看向一旁的何书墨0
何书墨局外人似的站在旁边,一边偷偷欣赏生气训人,然后依然漂亮得不象话的淑宝;一边给本就紧张的气氛添了把柴。
“葛大人,娘娘不喜欢废话,这点朝野皆知。她催你快点把枢密院研究震天雷的事情说出来,免得她耐心耗尽。你再顾左右而言他,小心我也保不住你。”
“震天雷?好,好,我说,现在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