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石雕琢的教皇厅内,死寂像凝固的沥青。
穹顶高悬的“女神之眼”水晶球黯淡无光,只在地面投下惨淡的冷白,仿佛一块巨大的裹尸布。
空气里弥漫着净罪室飘来的药水味,混合着圣泉内核深处那枚心脏的微弱搏动声一一咚、咚、咚一一如同为即将到来的葬礼敲响丧钟。
星运斜倚在冕座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权杖顶端的蓝宝石。
五道身影,如同五尊冰冷的墓碑,无声地跪伏在冕座下方宽阔的阶梯之下。
他们身上的气息或如山岳般沉重,或如墓穴般阴冷,或似溶炉般炽烈。
但此刻,都被权杖那单调的敲击声死死压住,连呼吸都近乎凝滞。
“都来了。”
星运的声音响起,不高,却象一把冰锥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他根本没有低头看跪着的五人,目光虚虚地投向穹顶的黑暗“兄弟会最近有了个大动作,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权杖再次轻轻一叩地面。
“咚!”
以权杖落点为中心,无数道细密的、流淌着熔金般光芒的裂痕瞬间在黑曜石地板上蔓延开来。
裂痕疯狂生长、交织,眨眼间便铺满了整个教皇厅的地面,构成一张巨大、
繁复而挣狞的金色光网。
光网之上,猩红的能量升腾而起,交织、旋转,最终凝聚成一个令人心悸的全息影象一一溶炉城。
扭曲变形的金属建筑如同被剥皮抽筋的巨人骸骨,挣狞地刺向污秽不堪、翻涌着暗紫色毒云的天空。
街道不再是道路,而是流淌着粘稠、冒着气泡的黑浆,如同城市溃烂的脓血。
而在城市的最中心,一颗巨大的、如同搏动心脏般的腐化之核悬浮着,散发着妖异的紫黑色光芒,每一次搏动都牵动着整座城市的脉动,将污秽与疯狂泵向每一个角落。
无数形态扭曲、无法名状的腐化生物在废墟与黑浆间蠕动、爬行、嘶吼,它们的尖啸声虽无声,却仿佛能穿透影象,直抵观者的灵魂深处,带来最原始的恐惧与绝望。
影象逼真得令人室息,空气中弥漫的绝望、疯狂与污秽的气息几乎要化为实质,扑面而来。
星运的目光终于垂下,扫过跪伏的五人。
“汉斯。”
那位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微微抬首,露出头盔下刚毅如岩石的侧脸。
他便是圣盾骑士团的总团长,以磐石般的意志和无懈可击的防御闻名。
“圣盾骑士团,除却第一团继续留守圣都拱卫内核,其馀所有建制,由你统率,目标一一溶炉城。”
星运的权杖虚点影象中那座搏动的腐化之城,
“另外,你们要护送三十具‘圣棺”抵达溶炉城的中心。”
“棺内,是女神赐予我等净化污秽的‘圣骸’。它们蕴含至高的净化之力,
亦是最珍贵的战略资源。”
他盯着汉斯头盔缝隙中露出的眼睛,
“用你的盾,用你骑士团每一个战士的骨与血,确保它们安然抵达目的地,
不容有失。记住,它们的价值,超越你们自身的存在。”
所谓的“圣骸”,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谎言。
棺内封存的是高浓度、致命的猩红素,这种教廷秘密研制的、能够无差别污染精神与肉体的生化武器。
一旦溶炉城的战局彻底失控,或者当忠诚的骑土团战损超过九成,缺省的引爆程序将自动激活。
届时,猩红素将如瘟疫般席卷战场,污染范围内所有的有生力量,无论敌我。
至于己方的契约者?最好也一并失去战斗力,这样,纱香才能更高效地进行收割。
而多萝西这个棋子已被他完全标记为弃子,战斗一旦打响,她将执行一场璨烂的、毁灭性的自杀式攻击。
“是。谨遵圣谕。”
汉斯沉声回应,声音如同钢铁摩擦。
也当然明白那“圣骸”的本质是什么,
但教皇的命令是绝对的,或者说,星运的意志就是神谕。
哪怕星运此刻命令他带着这些移动的死亡之棺直接冲进腐化之核自杀,他,
以及他摩下的骑士们,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尤豫。
忠诚早已刻入骨髓,超越生死与道德。
星运的目光转向左侧,落在玛格丽特低垂的头颅上。她的嘴唇被粗糙的黑色丝线紧紧缝合着,只留下一条诡异的缝隙。
“玛格丽特,‘臧默”是美德。但有些声音,需要被特定的耳朵听见。”
他手中的权杖抬起,指向影象中溶炉城东翼一片局域。
那里并非废墟,而是由无数扭曲、锈蚀的金属渠道和厚重装甲板强行构筑成的堡垒,象一只巨大的金属肿瘤,顽强地吸附在腐化之城的边缘。
“前往此处,之后——-让你的人‘埋”在这里,成为堡垒的一部分。你们的任务是保护9号囚徒,等待我的命令。”
她深深垂首,被缝合的嘴唇无法发出声音,只能用这个动作表达绝对的忠诚与理解。
星运的视线没移向西蒙,那具身躯堪称恐怖一一没有皮肤复盖,暗红色的肌肉纤维、闪炼着寒光的金属骨骼暴露在空气中,仿佛一具被活生生剥去外壳的血肉造物。
“无痛是女神的恩赐,让你能承受凡躯无法想象的苦难。但恩赐本身,亦是最沉重的祭品。”
西蒙的头颅微微抬起,空洞的眼窝中闪铄着两点冰冷的光芒。
“你带上所有的苦修者,跟随汉斯的骑士团主力,一同杀入溶炉城的心脏,
但你们的任务,与他们截然不同。”
他权杖一点,奥古斯都、蜜莉恩、奥莉的身影陡然浮现。
“你们苦修者的任务,就是在见到这三人之前,拼尽全力地活着。”
“而一旦你们看到这三人一一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付出何等代价一一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顾一切地杀了他们!”
“用你们的命去填,用你们的骨头去砸,用你们体内的每一滴血液去腐蚀!
哪怕苦修者全军复没,也要把这三人给我碾碎!明白吗?”
“是,吾主。”
西蒙的声音响起,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渠道,嘶哑得不成样子,这是长期用喉咙承受净化火焰焚烧的后遗症。
星运转头看向跪在西蒙一旁的巴尔。
“巴尔,你父亲的血,曾染红圣域的旗帜,为教廷的荣光奠基。现在,轮到你了。”
“用你的怒火,用你继承的‘焚世之炎”,去点燃那座污秽之城!烧尽地上的一切腐化巢穴,烧尽那些扭曲的造物——还有,
权杖划过影象中溶炉城地表密密麻麻的建筑群。
“烧尽那些迷途的、背弃女神的羔羊。带领远征军,跟随汉斯,用火焰净化你视野中的每一个————-兄弟会的改造人。让溶炉城,成为他们永恒的溶炉。”
“是!圣者!以血与火,净化污秽!”
巴尔的声音如同滚雷,压抑的狂热几乎要冲破胸膛。他仿佛已经看到烈焰梦城的景象。
最后,星运的自光扫过艾瑞丝。
这位女武神背后收拢着六片巨大的钢翼,但不同于圣洁的天使之翼,那钢翼表面流淌着粘稠、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强酸,边缘锋利如刀。
她的身侧,葡匐着一头体型庞大,覆盖着银色鳞片、眼中闪铄着冰冷非人光芒的腐化生物一一“银辉”。
“艾瑞丝,你们女武神空骑团的任务,最为直接。目标,溶炉城上空及周边空域。任务,杀掉所有你所看到的,主动攻击我方力量、不属于兄弟会阵营的生灵。”
“至于这些生灵的特点,等你到了溶炉城一眼就能认出了。”
艾瑞丝没有出声,只是将覆盖着金属面甲的头颅重重垂下,背后的酸液钢翼微微震颤,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她身侧的银辉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瞳孔中闪铄着捕猎者的凶光。
部署完毕,如星运不再多言,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
五道身影,沉默而迅速地起身,依次退出教皇厅。
他则是默默地看着眼前溶炉城的投影,思索着圣域的人所处的方位。
天启这么大的动作,他们不可能不来的,既然现在还没有任何的情报,那么应该就是在准备着什么———足以掀翻桌子的“惊喜”。
“要不要,让小财带着我去找找他们呢
沉吟片刻,星运还是放弃了这么做的想法。
教廷此次倾巢而出,精锐尽出。骑士团的坚盾,苦修者的无畏,巴尔的焚世之火,女武神的酸蚀之翼,还有玛格丽特的‘沉默壁垒”。
“圣域——就算他们倾尽家底,准备了再多的后手、再大的‘惊喜”,在绝对的力量洪流面前,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徒增几缕亡魂罢了。”
至于轮回乐园的契约者们他们或许是一盘散沙,或许勾心斗角,但在“赢或死’的铁律面前,在轮回乐园功勋的诱惑和强制处决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下——他们会爆发出让圣域“惊喜”的破坏力。
毕竟,谁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呢?
轮回乐园的战争是非常残酷的,要么赢,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
星运对此深信不疑,那些契约者,为了生存,会比他魔下最狂热的战士更加疯狂,更加不择手段。
决断已下。星运不再尤豫。他从像征着至高权力的冕座上缓缓站起。
身上银色的光芒一闪,下一瞬间,他已出现在叹息之墙那巍峨、冰冷、仿佛隔绝生死的巨大墙垣之上。高空凛冽的寒风卷动着他深色的教袍,猎猎作响。
他向下俯瞰。
墙内,是一片肃杀的金色海洋。
四支截然不同、却散发着同样森然杀气的军队,已然完成整备,如同四柄出鞘的利刃,整齐地排列在叹息之墙内的广场上。
数十方双眼睛,带着狂热、敬畏,齐刷刷地仰视着高墙上孤高的身影。
圣盾骑士团位于最前方,厚重的塔盾如同连绵的钢铁城墙,在稀薄的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骑士们身着复盖全身的秘银重铠,只露出一双双坚定或狂热的眼睛。
他们沉默如山,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和铠甲摩擦的细微声响。
汉斯如同磐石般立于阵前,他的巨盾“叹息壁垒”矗立在地,比周围的骑土更加庞大、厚重。
苦修者军团位于骑士团侧翼,数量相对稀少,但散发的气息却最为诡异恐怖。
巴尔的远征军位于骑士团另一侧,构成也极为简单。
身披暗红重甲、手持火焰喷射器的重装步兵,身下则是红色的腐化兽,被锁链禁着,作用仅仅只是带着这些铁罐子快速移动罢了。
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燃油的味道,土兵们眼中燃烧着毁灭的渴望。
巴尔骑在一头体型格外庞大的熔岩兽上,手中紧握着一柄缠绕着暗红的巨剑女武神空骑团并未在地面列阵。她们驾驭着形态各异的腐化兽一一在叹息之墙后方的低空盘旋,形成一片移动的的乌云。
艾瑞丝悬停在最前方,六片流淌着强酸的钢翼完全展开,在阳光下折射出危险的光泽。
她座下的银辉龙瞳扫视着大地,发出低沉的、充满威力的咆哮。
数十万人的目光汇聚于自己身上,星运俯瞰着这支即将投入地狱溶炉的力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权杖,朝着溶炉城的方向一指。
“净化!!!”
汉斯高喊一声,带着圣盾骑士团率先走出。
其馀的部队也是跟上,只有女武神空骑团骑着坐骑升空,不过也是从星运的脚下飞过了叹息之墙。
而神圣教廷这么大的动作,轮回的契约者自然也是全部应在了眼底。
那些还没有离开圣都的契约者,神色震撼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挡在这股洪流之前,恐怕也就只能坚持个几十秒钟,就会被直接踏成肉泥。
“看那些铁罐头!那盾墙-妈的,跟移动的山脉一样!这要是朝我们冲过来——我们这点人,能撑几秒?十秒?二十秒?噗!全他妈成肉酱了!”
“别说骑士团了!你们看看旁边那些那些是什么鬼东西?!没皮没脸的,
拖着铁链子他们走过的地方草都枯了!那是活人吗?比腐化生物还邪门!”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和兄弟会大决战吗?”
而他们其中有一人,看到空中站着的星运,瞳孔骤然一缩。
他对着身边的一人说道,
“喂!喂!你们快看!看天上面!站着的那个人!”
“大惊小怪什么?教廷高层督战呗肯定是教皇或者什么大主教等等那人那人影怎么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你也觉得眼熟是不是?!我就说!你看他那张脸!侧脸!那个轮廓!还有那身板!站着的姿势!快想!使劲想!”
闻言,这人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突然一变。
“那人,是不是那个‘新人’啊?”
“啊?!”
“嘶!!!!还真是,我——我操!我操!”
“牛逼———这人与人的差距,差的比人和狗还大。”
而轮回的契约者看到了,兄弟会的侦查机自然也将这一幕传回给了远在钢铁平原的维克托。
他看到侦察机传回来的影象,惊得直接从椅子上直接站了起来。
“那教皇想干什么!决战吗!”
维克托眼中红色的光芒剧烈闪铄着,随即他直接下令道,
“机械改造部队全部激活,进入一级备战状态。科齐!”
“是,主人。”
指挥室内一个男人站起身。
“所有战机升空,全部飞到神圣教廷的军队上空,一旦他们有任何移动,给我进行全方面的轰炸!”
“是!”
维克托命令刚刚传达下去,他面前屏幕中的画面就变成了一片漆黑,这证明那架侦察机被击毁了。
“教皇你难道是真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