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引以为傲，横行川蜀无敌手的精锐中的精锐，就这么没了？
甚至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
他一屁股坐在龙椅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自语。
“假的，一定是假的……”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声急报。
“陛下！刘……刘将军回来了！”
“什么？”
张献忠猛的抬头，眼中惊喜交加。
回来了？
回来就好，只要人回来，就还有机会翻盘。
片刻，刘文秀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大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义父……孩儿无能……连他们的人影都没看清，我们的人，就全没了……”
刘文秀说着，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他们的火器，实在太强了，那根本就不是炮，是天雷啊，只一轮炮击，我们前面的人都全没了……”
“还有他们的火枪……是我们连见都没见过的，射速之快，是我们的十倍有余！”
“义父！他们……一人未损！我们……便已全灭！”
一人未损？！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孙可望、李定国等人大气都不敢喘。
只是低着头，等待即将到来的雷霆之怒。
然而，预想中的咆哮和摔砸声并没有传来。
张献忠只是静静坐着，那张黝黑的脸，像是瞬间苍老了许多。
他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看刘文秀一眼，只是挥了挥手。
“都……出去吧！”
众人如获大赦，纷纷退出大殿，生怕慢了一步，就会成为他发泄怒火的对象。
整个大殿，只剩下张献忠一人。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曾经能轻易拧断敌人咽喉的手，此刻正在微微颤抖。
他想不通。
真的想不通。
他张献忠从起兵开始，一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什么样的凶悍军队没砍过？
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陈墨面前，他会如此的不堪一击？
五千精锐对阵一千守军，在对方零伤亡的情况下被全歼。
这是遇到神明了吗？
他甚至连陈墨的面都没见过。
就被对方逼到如此境地。
经济被锁死，军心被动摇。
就连他原本打算用来重振军心的一战，都变成一场惨败。
他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九级台阶。
他推开大殿后一扇偏门，走了进去。
这里是他的密室，也是他的作战指挥室。
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地图。
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的标注着他曾经的辉煌。
从谷城到襄阳，从武昌府到成都府。
他伸出手，指尖从一个个地名上划过，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曾几何时，他张献忠的名字，是能让小儿止啼的存在。
他麾下的大西军，也是让各路军阀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曾经以为，自己就是天命所归。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片陈墨治下的区域。
那片区域，已在不知不觉中，占领大半个华夏。
“陈墨……”
他反复重复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不甘。
还有他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恐惧。
他张献忠，不过是这新旧时代交替，注定要被淘汰的残党。
缓缓走出密室，他重新坐在那张龙椅上，陷入沉思。
良久，他沉声喊道。
“传孙可望、李定国。”
很快，二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再次走进大殿。
他们看到，此刻的张献忠，像是瞬间老了十岁。
李定国心头一酸，忍不住开口。
“义父……”
张献忠没有理他，只是看向孙可望。
“可望，你之前说的，可行吗？”
孙可望心中一喜，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反而一脸的沉痛。
“义父，孩儿……也是为了我大西的基业，为了义父和兄弟们的活路着想……”
张献忠摆了摆手打断他，他已经没有力气听这些虚伪之言。
他看向李定国。
“定国，你也觉得，我们……只能降了？”
李定国心头一紧，他能感受到张献忠语气中的不甘。
可他知道，再挣扎，不过是让更多的兄弟白白送死。
他缓缓跪下，将头重重磕在地上。
“义父……是孩儿无能……”
听闻此言，张献忠惨然一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罢了……”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绝。
“你们二人，去京城，告诉陈墨，我张献忠，认栽！”
短短一句话，宣告了一个枭雄时代的落幕，也宣告了一个政权的终结。
孙可望和李定国的心情截然不同。
前者心中窃喜，脸上却要挤出几分悲痛。
后者则感到一阵悲凉，但他也无力改变。
三日后，一支百人大西使团，带着降书，缓缓驶出成都府。
川蜀的景象，满目疮痍，官道失修，车轮碾过，颠簸的几人几乎散架。
沿途的村庄，十室九空，偶尔才能看到几缕炊烟。
田地大多也是荒芜状态，杂草长的比人还高。
李定国坐在马车里，掀开布帘，看着这片他浴血奋战打下来的土地，心中五味杂陈。
孙可望倒显得轻松许多，他正闭目养神，盘算着到了京师，该如何与陈墨周旋，为自己，也为大西的兄弟们，谋一个好出路。
“定国，别看了！”
孙可望睁开眼，看李定国面色阴沉，开口说道。
“这川蜀之地，天灾人祸，非你我能救，等到了京师，见到那位神人，他一定有办法解决！”
李定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放下车帘。
十数日后，使团终于进入了豫中地界，进入了陈墨治下。
几乎是进入豫地的那一刻，李定国就感受了截然不同的气息。
车轮下的官道，不再是坑坑洼洼的泥路，而是用碎石夯实的平整大道。
道路两旁，是规划整齐的田地，大片大片的百姓正在热火朝天的在田间劳作。
越是深入，李定国心中的震撼就越是强烈。
他看到星火院学堂，听到了里面孩子们的读书声。
他勒住马，静静的听着，久久不语。
孙可望不解的看着他。
“不过是一群泥腿子小孩上学，有什么好看的？”
李定国没有理他，他策马走到田边，对着一个正在歇息的老农拱了拱手。
“老丈，打扰了，看你们这般辛苦，今年的收成，想必不错吧！”
那老农看他们一行人气度不凡，连忙起身回礼。
“托定国公的福，地是朝廷分的，种子是朝廷给的，就连这水渠都是军爷们带着我们修的。今年又种上了新作物，一亩能打好几百斤呢！”
“你们，不恨官府？不恨当兵的？”
李定国下意识的问道。
老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为啥要恨？定国公的兵，有危险时保护我们，闲事还会帮我们这些老弱种地，俺们谢都来不及呢！”
“俺孙子说了，等他长大了，也要去当定国公的兵，保卫定国公，保卫咱华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