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在战场上的泥土味、血腥味。
不停的钻入鼻孔，令人作呕。
双方的士兵，都是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
“打不动了！我打不动了！”
“我是不是快死了，我闻到米粥味儿了……还有肉味……”
“不是，我好像也闻到了，是米粥和肉的味道！”
这股香味，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浓郁，香甜，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
这香味，顺着风，从长江北岸钻入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士兵鼻孔。
不少士兵强撑着身体起身，朝北边望去。
岸上，不知何时，架起了上百个简易灶台。
一口口大锅，翻滚着雪白的米粥。
旁边的篝火上，架着大块大块的肥肉。
被烤的滋滋作响，油脂顺着滴落在火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数百个汉子，正忙碌着往灶里添柴火。
清一色的黑色玄甲，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陈墨的夜不收！
南边的士兵，一个个挣扎着从泥地里爬起来。
他们伸长了脖子，贪婪的嗅着空气中飘来的香味。
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
一边，是散发着腥臭的同袍尸体。
一边，是米粥和肉香。
在这个时候，看得见，闻得着，却吃不到的折磨。
比让他们拿刀枪搏杀，还难受。
“他娘的，老子快饿疯了！”
一个士兵双眼发绿，死死盯着对岸。
“现在谁给我口吃的，命给他都行，我不想做饿死鬼！”
他身边的军官有气无力的踹了他一脚。
“给我躺好，别浪费体力，这定是敌军的手段！想要乱我军心！”
那士兵虽不服气，但还是一屁股坐在地上。
肚子却不争气的发出咕咕声。
嘴里小声嘀咕。
“什么敌军手段，我看那边也比我们好不到哪去！都要饿死了，还在乎什么手段？”
一个夜不收，举起手中的铜喇叭，发出低沉诡异的声音。
“对岸的兄弟们……”
“我们都是汉家儿郎，何苦自相残杀？”
“你们的妻儿老小，还在家中，盼着你们归来……”
“你在这里毫无意义的等死，值得吗？……”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让在场的士兵心中一阵翻涌。
是啊，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在这里等死？
为了不发军饷的朝廷老爷？
为了那些老爷们手中的权力？
还是为了让自己和家人过的更好？
那夜不收的声音，带着致命的诱惑，继续响起。
“放下手中的兵器，渡江北上吧，那里有田分，有饭吃，有衣穿……”
高杰猛地掀开帅帐，一股肉香扑鼻而来，让他腹中一阵紧缩。
“一定是陈墨！这阴险小人，居然在这个时候妄图乱我军心！”
他看着对面冒起的炊烟，气的暴跳如雷。
“弓箭手，给我放箭！射死他们这些混蛋！”
然而，江面宽广，弓箭手有气无力的射了几箭，尽数落入水中，只溅起几点水花。
“娘的，一群废物！”
即便知道，这是陈墨的攻心之计，但他却毫无办法。
对方就几百人，几十口锅，渡江去追，人家早就跑了。
况且就他现在这些饿的连起身都费劲的士兵。
能不能追得上，都是问题。
左良玉大营，左梦庚同样站在江边。
看着对面升起的炊烟，脸上的表情无比复杂。
他第一次对父亲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这仗，打的到底有什么意义？
“将军，大帅醒了！”
帐内一片寂静。
“父帅，您醒了……”
左梦庚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左良玉动了动嘴唇，却只发出几声轻哼。
他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挥了挥手，示意帐内的士兵和军医都退出去。
“儿，扶为父起来。”
左梦庚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将左良玉扶起，在他身后垫了一个枕头。
左良玉浑浊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儿子。
眼中流露着无尽的无奈和不舍。
“儿啊，为父知道你……守城有余，拓土不成……”
“生在这乱世，你却……宅心仁厚……镇不住这数十万大军……”
左良玉十分清楚他这儿子的本性，怯懦投机，没什么军事才能。
况且威望和领导力也难以服众。
若是自己死了，他定是镇不住手下军队。
左梦庚闻言，泪水夺眶而出。
“不！父帅，我们还能战，我一定能……”
“糊涂！”
左良玉低喝一声，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他喘息着，抓住了左梦庚的手。
“待为父一死……你带着愿意跟随的将士……去投奔陈墨吧！”
人之将死，才能看透一些世间的本质。
清君侧，也不过是他为了一己私欲罢了。
是他自己贪恋权势，才把自己的儿子，把这数十万的将士，带上了这条绝路。
他们还在这里为一口粮，一座城争的头破血流。
可陈墨，却早已为天下百姓打造了一方净土，一条活路。
开仓放粮，分发田地，惩治贪腐，北抗鞑虏。
这些。
才是真正的大丈夫所为。
“父帅……”
左良玉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明起来。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紧紧握住儿子的手。
“陈墨，是你现在唯一的活路！”
“这乱世，全是吃人的狼，你……早晚会被他们啃的骨头都不剩……”
左梦庚满脸的不服气。
“父帅，我怎能未战先降……”
“听我说完！”
左良玉的声音猛地提高几分。
“陈墨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更有容纳天下之心。”
“他一直没有南下剿灭弘光，你觉得，是他真的没有这个能力吗？”
“他要的，不是一个分崩离析的江南，而是一个能为他所用，共抗鞑虏的江南。”
“你此去，不是苟且偷生，而是为这数十万将士，寻一个归宿，为汉家江山，保一份力量。”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连高杰都意识到其中有陈墨的影子。
更别说左良玉。
他输了，不是输给陈墨，是输给天命，输给天下大势！
“去吧，陈墨……定是明主……”
说完这句，左良玉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的手，缓缓的松开，无力的垂了下去……
“父帅！父帅！父帅……”
帐外，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左梦庚跪在床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儿子……遵命……”
可……目前的情况，退与不退，不是他能做主的事情……
不过……陈墨会给他创造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