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雅典的王宫深处的书房里,康斯坦丁国王正握着一份厚厚的密报,指尖划过字里行间关于债务陷阱、军事政变与文化渗透的细节,嘴角逐渐扬起笑意。
康斯坦丁将密报递给身旁的首相,声音里满是赞许:“做得好,扬尼斯。他为我们赢得了一个王国,这是希腊的又一次伟大扩张。”
几天后,一场盛大的宫廷仪式举行。国王正式颁布诏书:
“埃律西昂”一词取自希腊神话中的“极乐净土”,这个封号极具像征意义,将马达加斯加描绘成了希腊人应许的“天堂之地”。
同时,希腊外交部向欧洲各国发出照会,庄严宣布:“基于马达加斯加梅里纳王国的请求及两国悠久的历史渊源,希腊王国自即日起,正式承担起对梅里纳王国的保护国义务。希腊将负责其国防与外交,并协助其进行现代化改革。”
得益于之前与各国的良好关系,并且提前与法国人签订了协议,故而欧洲除了意大利外,没有反对的声音。
诏书颁布的次日,雅典街头贴满了南方开发公司的宣传海报,政府同步发起“埃律西昂开拓计划”,号召国内无地的年轻人移民马达加斯加。伯罗奔尼撒半岛的迪米特里奥斯,就是被这股浪潮裹挟的一员。
迪米特里奥斯作为家里的次子,他从小就知道,父亲那片贫瘠的橄榄园终将归长子所有。
在雅典的码头做了三年搬运工,每天扛着沉重的货物在尘土里奔波,未来依旧一片灰暗。直到那天,他在广场上看到移民宣传车。
喇叭里喊着“国王赐予每个忠诚子民5公顷沃土”,海报上画着挂满咖啡果的树丛和冒着黑烟的蒸汽电单车,宣传员拍着他的肩膀说:“去马达加斯加吧!那里的土地能让你成为庄园主,而不是一辈子扛包!”
对迪米特里奥斯来说,这不是选择,而是救命稻草。在与家人告别后,他连夜报了名,带着仅有的几件行李和对“新人生”的幻想,登上了前往塔马塔夫港的移民船。
对这些在希腊没有产业、没有希望的年轻人来说,这无疑是通往新人生的黄金门票。
他们不是为了享受,而是为了掠夺和占有。
经过四十天的海上颠簸,迪米特里奥斯终于看到了马达加斯加的海岸线。
新修的花岗岩防波堤伸入海中,三台高大的蒸汽起重机正将木箱吊上岸,码头上堆着成山的咖啡豆、剑麻和原木,一条碎石铁路从港口延伸向内陆,蒸汽电单车“呜”地鸣了一声,黑烟冲上蓝天。
可当他跟着人流走出港口内核区,眼前的景象又瞬间拉回现实:简陋的茅草棚屋沿土路排列,黄皮肤的本地人背着竹框匆匆走过,眼神麻木地避开希腊移民的目光。
这种“先进孤岛”与“原始汪洋”的割裂,让他心里那点刚因强大祖国燃起的自豪感弱了几分,同时周围本地人麻木的眼神也让他们感到一丝不安。
在移民局,一个操着雅典口音的办事员递给迪米特里奥斯一本深蓝色的“一等公民身份证”,语气傲慢动作却高效:“拿着这个,你能拥有土地、投票权,本地人的案子你也能去法庭作证。但记住,每周日必须去民兵训练,敢缺席就收回你的地。”
隔壁的“安全办公室”里,退役军士长将一支步枪和五十发子弹推到他面前,让他在《武器保管责任书》上签字:“在这里,你是农民,也是士兵。本地人要是敢闯入你的土地,就开枪,国王给你这个权利。”
最后一站是给养办公室,官员递来一份协议:“政府给你三年基本口粮,第一年免费,后两年是无息贷款,用你未来的收成还。签了它,你至少饿不死。”
迪米特里奥斯没多想,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在希腊,他连饿不死的保证都没有他被分配到了“新斯巴达”定居点。当马车停在一片刚开垦的土地前,迪米特里奥斯看到那5公顷(约75亩)的土地上,立着一间简陋却结实的木屋时,他突然跪下来,双手抓起一把黑土,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这比他家在伯罗奔尼撒的全部土地,还要大上十倍。
一个跟过来的农业官员跟着落车,指着远处的山林说:“这5公顷就是你的王国,头三年免税。种子和工具可以向公司贷款,种出来的咖啡,公司会按市价收。干得好,还能申请更多地。”
迪米特里奥斯用力点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这里,他终于能当主人了。当天下午,他就雇了三个本地家庭帮忙清理土地。沟通全靠手势和几个刚学的马尔加什语单词,本地人低着头干活,没人敢抬头看他。
后来他才从邻居嘴里知道,这片地原本是一个酋长的领地,酋长当初抗议过,结果被殖民政府的士兵“协商”后,就再也没回来。
定居下来的第五个傍晚,迪米特里奥斯正坐在木屋前劈柴,邻居亚里斯提迪斯骑着马、带着一瓶葡萄酒走了过来。
这个老兵骼膊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据说是早年跟着扬尼斯探险时留下的,他是最早一批来马达加斯加的希腊移民,如今已经有了二十公顷土地。
两人坐在迪米特里奥斯新家的门廊上,喝着酒,看着远处被夕阳染红的奇异山林。亚里斯提迪斯是个健谈的人。
他的邻居亚里斯提迪斯,一个早期跟随“南方开发公司”来的、骼膊带疤的老兵,带着酒来欢迎他。几杯下肚,话题打开。
“怎么样,这5公顷地,比你在希腊强多了吧?”亚里斯提迪斯笑着问。
迪米特里奥斯感激地点点头:“简直不敢想象。这都是国王和公爵的恩赐。”
“恩赐?”亚里斯提迪斯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是我们用命换来的。当年跟着扬尼—哦,现在是公爵大人了,我们从雨林里打出来的。“
几杯酒下肚,话题变得随意。迪米特里奥斯看到亚里斯提迪斯的院子里,除了他来自希腊的妻子在做饭,还有两个本地女人在默默劳作,照看着好几个不同肤色的孩子。
迪米特里奥斯有些好奇,但又不敢直接问。亚里斯提迪斯看出了他的疑惑,凑近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狡黠和告诫的语气:
“喂,新来的,看你是个实在,给你句忠告。”
“你那支枪,可得放顺手点。”亚里斯提迪斯拍了拍腰间的转轮手枪,突然开口,“我刚来的时候,有个老乡觉得本地人老实,晚上睡觉没注意,结果第二天一早,地被占了,人被砍死在屋里。这里的地契是靠合同写的,但守住它,得靠这个。“
迪米特里奥斯握紧了手里的酒杯,没说话。他想起白天看到的本地人,心里那点不安又冒了出来。
“在这里,教堂里的话,听听就好。神父说我们只有一个妻子,没错!,明白吗?”
他指了指院子里那两个本地女人。
“她们—?”
“都是好女人,帮我料理家务,照看种植园。”亚里斯提迪斯语义模糊地笑了笑,“我一个人可管不了这么大地方。公爵大人鼓励我们—嗯—“安定下来,扎根于此’。怎么扎根?光靠我们带来的希腊女人可不够。”
他喝了一口酒,声音更低:“在这里,这是很普遍的事。大家心照不宣。但你得记住几条规矩:第一,永远别在教堂和正式场合提这个;第二,对你的希腊老婆要好,给她正室的体面;第三,管好你手下那些女人,别让她们闹事。”
迪米特里奥斯听得心跳加速,既感到刺激又觉得有些不安。“那—生育大赛和奖励—”
“嘘!”亚斯提迪斯猛地打断他,“那是公司为了奖励多多福的家庭’搞的活动!跟别的没关系!明白吗?多,孩子自然就多,公司奖励他那是他应得的!”
他强调着官方口径,但对迪米特里奥斯眨了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总之,”亚里斯提迪斯总结道,“在这里,你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外面,你是虔诚的东正教徒,是国王的好臣民。里面嘛—只要你能养活,能让你的家族人丁兴旺,没人会多说什么。这就是埃律西昂的活法。“
“别想太多,先把地种好,还清公司的粮债,你就是真正的自由人了。”亚里斯提迪斯上马之前告诫面前这个年轻人。
送走亚里斯提迪斯后,迪米特里奥斯站在门廊上,看着邻居家的灯火渐渐亮起。晚风里带着咖啡树的香气,远处传来几声狗吠,他摸了摸怀里的“一等公民身份证”,又看了看靠在墙角的步枪,心里五味杂陈。
他来这里是为了逃离贫困,却没想到,所谓的“新人生”,是创建在这样一套模糊又残酷的规则上。可一想到那5公顷土地,想到自己再也不用在雅典的码头扛包,他又握紧了拳头。
不管怎么说,这里有他在希腊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哪怕要付出的代价比他想象的更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