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帕里戈普洛斯看着草稿上“政策落地”的标题,指尖无意识地摩着《希腊民族史》的封皮刚才关于希腊与罗马关系的讨论,已彻底打破了他固有的认知,但理论要转化为现实,还需更具体的策略支撑。
尤其是要落实“不承认永恒的少数民族,只承认“暂时迷途、等待归化的同胞””这一内核理念,打造高度同质化的“罗马民族”。
“陛下,您提出的‘文明三次巅峰”叙事确实能复盖更多族群,但如何让普通民众接受?尤其是斯拉夫人与穆斯林,他们世代生活在自己的文化语境中,突然要接受‘罗马后裔’的身份,恐怕不是靠几句口号就能实现的。”
帕帕里戈普洛斯的担忧很直接,作为学者,他更清楚文化惯性的强大。
康斯坦丁早已料到这份担忧,他翻开草稿,指着“教育先行”一栏:“教育是最根本的途径,也是改变认知最快的方式。我们要对全国学校的课程体系进行彻底改革,内核是把‘罗马文明连续性”贯穿所有年级,而这一切的基础,是先完成对历史的系统性重写。”
“具体怎么改?”帕帕里戈普洛斯追问。
“首先是历史叙事的重塑,尤其是针对斯拉夫人。”康斯坦丁解释道,“让官方历史学家编写新的历史教材,明确宣称马其顿、色雷斯等地的斯拉夫居民,其祖先是早期罗马军团士兵与当地的希腊人的后代,只是在漫长的中世纪,因斯拉夫部落迁徙、东罗马衰落,才被暂时斯拉夫化。还要特别强调,他们如今坚守的东正教信仰,正是‘罗马认同的铁证”,是从未断绝的文明纽带。”
“在此基础上推进教育改革。”他继续说道,“小学阶段,编写图文并茂的启蒙读本,把斯拉夫人、穆斯林的祖先‘曾是罗马子民”的情节融入其中。比如告诉保加利亚裔孩童,他们的祖先是罗马军团的成边士兵,只是后来被斯拉夫人污染,才慢慢忘了自己的根源。中学阶段,历史课要分阶段教程,第一阶段讲古典希腊的思想荣光,第二阶段讲东罗马的文明守护,第三阶段讲现代希腊的复兴使命,每个阶段都要强调我们是罗马文明的继承者,而非孤立的希腊人或斯拉夫人。”
他顿了顿,语气更显坚定:“更关键的是强制推行希腊语教程,这是回归罗马文明的基础工具。在斯拉夫聚居区的学校,除了低年级开设少量本地语言过渡课程,高年级必须全希腊语授课,禁止在公共场合和学校使用斯拉夫语;穆斯林社区的学校也是如此,宗教课可以保留,但授课语言必须是希腊语。我们要让儿童从小就知道,他们是‘光荣的罗马后裔”,斯拉夫和奥斯曼的历史只是一段短暂的插曲、是文明的退化,而学习希腊语、认同希腊-罗马历史,是回归文明的必经之路。”
“宗教层面也不能忽视,教会必须成为国家推行认同的工具。”康斯坦丁补充道,“所有新领土的神职人员,都必须由雅典的‘希腊正教会”统一指派,布道时只能用希腊语,内容要反复宣讲“重回罗马怀抱”的神圣性,把宗教活动变成强化罗马认同的场景。不服从的神职人员,会被除名,确保教会与国家政策保持一致。”
帕帕里戈普洛斯皱起眉:“强制希腊语、控制宗教,会不会引发反弹?尤其是穆斯林社区,就算是希腊裔穆斯林,他们的宗教活动多使用阿拉伯语或土耳其语,突然改用希腊语,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是在被剥夺信仰。而且对穆斯林的定性,若处理不当,很容易激化矛盾。”
“所以对穆斯林,我们要采用信仰异教的同胞叙事,而非简单的敌人定性。”康斯坦丁翻到草稿的“穆斯林专项策略”部分,“我们要明确告诉他们,穆斯林不是敌人,而是被突人误导、被迫改宗的苦难同胞。这一定性既能避免种族清洗,又能为后续的改宗引导铺平道路。同时,要把对穆斯林的区分标准从‘宗教”转向‘政治认同’,也就是‘我们区分自己人和外人的标准,不是信仰,而是对罗马的认同。拒绝认同者,便是选择了突厥阵营”。”
他进一步细化:“具体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罗马人”穆斯林,指那些认同希腊统治、愿意学习希腊语、遵守新罗马法律、自视为帝国子民的穆斯林,这些人是‘虽信仰不同,但心向罗马的同胞”,是我们重点争取和同化的对象;另一类是‘突厥人’穆斯林,指那些抗拒同化、心怀奥斯曼、甚至搞破坏活动的穆斯林,这些人是‘文明的敌人’,需要严厉镇压和清除。这样的区分能避免把整个穆斯林群体推向对立面,符合‘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的策略。”
“针对‘罗马人’穆斯林,我们要推出‘回归者’政策,用利益引导他们改宗、同化。”康斯坦丁继续说道,“经济上,改宗东正教的穆斯林,能获得十年税收减免,还能优先获得没收的奥斯曼旧地产和低息信贷;法律上,坚持伊斯兰信仰的穆斯林,会被视为‘二等公民”,在遗产继承、土地所有权、担任公职等方面受到严格限制。只有认同罗马、愿意改宗的穆斯林,才能获得完整的权益。文化上,我们会向穆斯林社区渗透,创建东正教程校,提供免费餐食和书本,鼓励他们的子弟入学,通过一代人的教育完成文化更迭。”
“同时,要为斯拉裔和穆斯林提供明确的晋升信道,用利益化解抵抗。”他强调,“只要斯拉夫裔能熟练掌握希腊语、改用希腊姓名、完全认同新历史,就能获得完整的公民权,能够进入政府、军队担任公职;‘罗马人’穆斯林若改宗东正教,也能优先获得就业、教育资源。而抵抗者,无论是斯拉裔还是穆斯林,都会被边缘化。限制他们的土地所有权、商业活动,让他们在现实压力下不得不妥协。通过这一系列政策,用一两代人的时间,就能将境内大部分人口‘罗马化”,既增强内部凝聚力,也能为未来的战争机器提供稳定的兵源和后勤。”
帕帕里戈普洛斯若有所思:“这些对内政策虽周密,但长期推行难免会积累内部矛盾。如何转移这些矛盾,确保政策能持续推进?”
“答案就是对外塑造共同敌人,突厥人,也就是奥斯曼帝国。”康斯坦丁翻到“对外战略”章节,语气中带着一丝果决,“内核思路是将内部矛盾向外转移,用一个永恒的、
邪恶的外部敌人来凝聚所有罗马人。首先要在历史叙事上塑造突厥人罗马世敌的形象,官方宣传要把突厥人定义为‘文明的毁灭者”‘东正教的压迫者”‘罗马故土的侵占者”。
所有历史教育都要围绕这一点展开:把东罗马的陷落、独立战争的残酷串联起来,描绘成一幅‘希腊-罗马文明与突厥人持续千年的生存斗争图景,让所有国民从小就对突人产生共同的仇恨。”
“在此基础上,把‘伟大理想”重新定义为‘解放全罗马的圣战”。”康斯坦丁继续说道,“希腊的目标不再是简单的民族统一,而是解放所有被突厥人压迫的民族。包括保加利亚人、塞尔维亚人、亚美尼亚人、阿拉伯基督徒等。这能赋予希腊扩张极高的道德合法性:我们不是侵略者,而是文明的解放者。更重要的是,这能为我们的同化政策提供理由:我们强制你们学习希腊语、改宗正教,不是为了压迫你们,而是为了将你们从突厥的文化污染中解放出来,带领你们重回文明世界。”
“地缘上,这还能为希腊的扩张提供合法性。”他补充道,“只要奥斯曼帝国还存在,我们的扩张就有正义性。收复君士坦丁堡是第一阶段,之后向安纳托利亚内陆、中东、北非的扩张,都能被解释为继续解放受压迫的同胞与基督徒。这套叙事能让希腊的外交政策始终处于道德制高点,为我们的长远发展争取空间。”
帕帕里戈普洛斯沉默片刻,抬头看向康斯坦丁,语气中带着担忧:“陛下,这些国内政策虽周密,但西欧与俄罗斯对罗马认同的态度始终不明。西欧向来视东罗马为东方专制的像征,未必会承认我们的叙事;俄罗斯自视‘第三罗马”,更不会容忍希腊争夺东正教世界的主导权。若他们从中作梗,比如支持斯拉夫分离势力、在国际上质疑我们的政策合法性,该如何应对?”
康斯坦丁闻言,缓缓走到窗边,望着夜色中的雅典卫城,语气平静却带着清醒:“教授,你提出的问题我早有考量。目前来看,我们还没有能让西欧与俄罗斯完全接受罗马认同的办法。西欧关注的是巴尔干的贸易利益与战略平衡,俄罗斯则执着于第三罗马的正统性,他们都不会轻易认可一个以罗马自居的希腊。强行推动国际承认,只会让我们陷入外交被动,甚至打乱国内政策的节奏。”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所以当下最稳妥的选择,是先把这套叙事在国内推行、构建成熟。等新领土的族群认同基本稳定,希腊的工业、军事力量有了显著提升,能在巴尔干占据绝对优势时,再考虑走向世界。那时我们有足够的实力支撑叙事,西欧为了利益会不得不妥协,俄罗斯也会因忌惮我们的影响力而收敛干涉行为。现阶段,我们要做的是沉下心来,把国内的根基打牢,这才是应对外部压力的根本。”
帕帕里戈普洛斯听完,轻轻点头。
他看着康斯坦丁手中的草稿,忽然明白,这套政策的内核不仅是同化族群,更是为希腊积蓄力量,用内部的高度同质化,配合外部的共同敌人,打造一个凝聚力极强的国家。
但是两人也都知道这步棋的风险,今天将突厥人树为绝对的“他者”,明天又有谁会变成敌人呢?他们正在建造的,或许不是一个能延续千年的帝国,而是一辆无法停下的军国主义战车,一旦激活,便不知会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