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维齐尔穆罕默德?吕什迪帕夏把手里的急报往桌上一摔,实木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参谋阿里帕夏站在对面,头低得快碰到胸口。
“那群丘八是疯了吗?”吕什迪帕夏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塞萨洛尼基是什么地方?爱琴海的贸易中心!抢钱也就罢了,居然敢在城里搞大屠杀,他们不知道这会捅多大的篓子?”
阿里帕夏小心翼翼地回话:“大维齐尔阁下,当地总督不在任是关键。要是哈桑总督没去君士坦丁堡述职,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闹这么大。”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吕什迪帕夏揉了揉太阳穴,伸手从笔筒里抽出羽毛笔,“立刻拟令,撤了哈桑的总督职位,发公告说要‘彻底调查’。再把那几个带头闹事的低级军官抓起来,公开审判,先把舆论压下去再说。”
阿里帕夏迟疑了一下:“这样能管用吗?欧洲那边的报纸已经把这件事归究到我们了。”
“不管用也得试试!”吕什迪帕夏挥手打断他,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墨痕,“总不能让素檀陛下看到帝国被架在火上烤。”
两天后,吕什迪帕夏的办公室里,外交大臣穆罕默德帕夏脸色灰败地闯进来,手里攥着一份折叠的文书,手指把纸边捏得发皱。
“阁下,俄国大使刚才递交了断交文书,说我们是‘欧洲的野蛮之癌’,还要以‘东正教保护者’的名义动手。”
吕什迪帕夏正端着咖啡杯,闻言手一抖,褐色的液体洒在袖口上。
他放下杯子,扯过桌上的手帕擦了擦:“英国呢?我们的盟友总该说句公道话吧?”
“英国那边更糟。”穆罕默德帕夏递过一份电报,纸页上还带着油墨的温度,“外交大臣在下议院演讲,说‘无法容忍反人类暴行’,还撤了对我们的安全保证,他们不会派舰队来了。”
“叛徒!”吕什迪帕夏把电报揉成一团,狠狠砸在地上,“当初是谁拿了我们的好处,说要制衡俄国?现在倒好,翻脸比翻书还快!”
正说着,秘书捧着一份烫金边的文档进来,脚步急促:“帕夏,希腊外交部发来正式谴责照会,说我们‘践踏人权、亵读文明’,还要求帝国赔偿塞萨洛尼基的损失,否则‘将采取一切必要手段’。”
吕什迪帕夏接过照会,快速扫了几眼,手指在桌沿轻轻敲击:“‘一切必要手段’?他们是想打仗。立刻去禀报素檀陛下,让陛下给希腊国王康斯坦丁写回信。另外,传我命令,召集战争委员会,激活战争预案,提前做准备。”
穆罕默德帕夏愣了一下:“现在就激活预案?还没到宣战的地步吧?”
“等宣战就晚了。”吕什迪帕夏摇头,“俄国那边已经在调兵,英国又撤了安全保证,希腊敢这么硬气,背后肯定有支持。我们不能等着被包围。”
次日,素檀阿卜杜勒-阿齐兹一世的回信便拟好了。
信中以极尽威严的口吻写道:“身为素檀,穆罕默德的子孙,日月的兄弟,上帝的亲孙和代言人,马其顿、巴比伦、耶路撒冷、上下埃及等王国的统治者,帝中之帝,万王之王,从未失败的超凡骑士,耶稣基督神墓的坚定守护者,真主亲选的笃信者,穆斯林们的希望和慰借,基督徒的伟大守护者——我命令你们,阿提卡的希腊人,收回无礼的要求,否则将承担一切后果。”
这封信并未只送达希腊宫廷,奥斯曼官方还特意将其翻译成法语、英语,送到各国驻君士坦丁堡使馆,意图彰显帝国威严。
可没过三天,秘书就捧着一张从欧洲报纸上剪切来的纸片跑进办公室。“阁下,希腊民间的回信登在《泰晤士报》上了,不是头条,但看得人不少。”
吕什迪帕夏接过来,只见纸片上用加粗的字体印着一句希腊语:“在希腊,奥斯曼和屎是同义词。”
当晚,战争委员会的会议室里,烛火跳动着映在墙上的地图上。
“诸位,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吕什迪帕夏开门见山,“希腊跳得欢,俄国要动手,英国靠不住。这场战争躲不掉,我们必须提前布防。”
老将伊斯梅尔特帕夏率先开口,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手指点在地图上多瑙河的位置:“大维齐尔阁下,俄军是心腹大患。他们装备好、兵力足,一旦渡过多瑙河,巴尔干防线就危险了。希腊不过是肘腋之疾,兵力少,装备差,拖一拖就能解决。”
“我同意。”另一位将领补充,他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根木杆,指着地图上的东西两线,“应该‘西守东攻’,东线用精锐顶住俄军,西线用二线部队拖希腊,等东线稳住了再回师。”
吕什迪帕夏点头,看向坐在右侧的艾哈迈德?穆赫塔尔帕夏:“艾哈迈德帕夏,你带 25万精锐守多瑙河防线,锡利斯特拉、鲁塞这些要塞,一个都不能丢。”
艾哈迈德帕夏起身行礼,右手按在胸口:“请阁下放心,我会让俄军每前进一步都付出血的代价。”
“小亚细亚那边呢?”吕什迪帕夏转向负责东线的将领,“高加索方向的俄军也不能忽视。”
“8万兵力够了。”那将领回话,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守住卡尔斯、埃尔祖鲁姆,而且高加索多山地,俄军的主力不在那边。就是补给,可能有点困难。”
“困难也得克服!”吕什迪帕夏加重语气,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再调 3万新兵当预备队,守着君士坦丁堡,随时增援最危险的方向。”
会议快结束时,阿里帕夏悄悄走到吕什迪帕夏身边,压低声音提醒:“阁下,马其顿战区的总司令还没定。素檀陛下那边,推荐了费里德帕夏。”
吕什迪帕夏皱起眉,手指停在半空:“费里德?就是那个靠父亲关系上位的官二代?”
“是。”阿里帕夏点头,声音压得更低,“他父亲是素檀的首席顾问,还送了不少珠宝……”
“胡闹!”吕什迪帕夏猛地拍了桌子,烛火都晃了晃,“西线虽然是次要战线,但也不能交给这种人!他懂什么打仗?”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素檀的使者捧着一卷明黄色的手谕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卫:“大维齐尔阁下,素檀陛下有令,任命费里德帕夏为马其顿战区总司令,负责希腊-马其顿-阿尔巴尼亚战线。”
吕什迪帕夏接过手谕,指尖划过上面的印章,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使者走后,他对着身边的伊斯梅尔特帕夏抱怨:“素檀陛下难道不知道,费里德眼里只有古董和钱?他把这场战争当‘镀金之旅’了!”
伊斯梅尔特帕夏叹了口气,伸手抚平桌上的地图:“阁下,忍忍吧。至少希腊军弱,费里德再无能,守住要塞应该没问题。”
吕什迪帕夏沉默了片刻,最终摆手:“那就这样。告诉费里德,守住萨洛尼卡和约阿尼纳,要是丢了地盘,他提头来见。”
就在战争部署基本敲定的第二天,秘书再次捧着文档冲进办公室,这次的文档封皮上印着希腊的国徽。“阁下,希腊的宣战书到了。他们说……这是圣战。”
吕什迪帕夏展开宣战书,扫过上面的文本,反而平静了下来。
早就预料到的结局,不过是终于掀开了最后一层纸。
他把宣战书放在桌上,对阿里帕夏说:“通知各战线将领,按之前的部署加紧备战。
“阁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吕什迪帕夏回头,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财政那边怎么样?钱够吗?”
“不够。”秘书实话实说,手里整理着散落的文档,“向法国的犹太人借了钱,他们以舆论为由,利率高得吓人。预备役也征了,但武器不够,很多人只能自备武器。”
吕什迪帕夏闭上眼睛,良久才睁开,语气沉重:“我们就象赌徒,押上了帝国最后的筹码。赢了,还能喘口气;输了……”
他没再说下去,但秘书知道后面的话,输了,这个帝国,就真的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