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1年 1月的凡尔赛宫,寒意渗进镜厅,却压不住德国人的狂热。
阿基利斯站在二楼回廊的角落,混在几名普鲁士低级军官中间,目光越过人群,落在厅威廉一世的身上。
这位普鲁士国王身着礼服,胸前挂满勋章,却难掩神情中的局促,仿佛对“德意志皇帝”这个头衔感到陌生又抗拒。
事实上在威廉一世看来,德意志皇帝的身份远不如普鲁士国王对他来得重要。他一生以普鲁士王室的荣耀为内核,对“德意志”这个更宽泛的概念缺乏归属感,加冕仪式上的局促,正是这种心态的直接体现。
他身旁的俾斯麦则截然相反,胸甲骑兵礼服衬得他身形挺拔,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冷静地扫过在场的各邦君主,象在审视自己一手搭建的棋局。
镜厅的水晶灯折射出无数光斑,落在四周林立的军官身上。
他们身着笔挺的普鲁士军装,军刀斜挎在腰间,行走时铿锵有力,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些人才是这场仪式真正的“主人”。
巴伐利亚、萨克森等邦国的君主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既想分享胜利的荣耀,又难掩失去独立地位的落寞。
这些邦国君主的矛盾心态,源于德意志统一的本质。
这是一场以普鲁士为内核的“吞并”,他们不得不接受普鲁士的主导,虽然在未来的统一规划中,他们仍有部分特权,但对失去传统权力仍旧心存不甘,只能在仪式上强颜欢笑。
阿基利斯注意到,厅内没有奢华的装饰,没有悠扬的乐曲,只有军靴踏地的沉重声响,和偶尔传来的低声交谈。连“皇帝万岁”的高呼,也多来自军官团整齐划一的呐喊,而非发自内心的狂热。
过去几个月,他亲身见证了毛奇和总参谋部如何用铁路调度部队、用电报传递指令,将一场大规模战争拆解成精确到小时的计划。这种精准的战争调度,是普鲁士军事体系的内核优势。
通过铁路,部队能在 48小时内集结至指定地点。借助电报,指令能实时传递至前线,避免了传统通信的延迟。
阿基利斯见过作战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看过后勤报告里对每一列军火车次的安排,甚至参与过兵棋推演中对法军动向的预判。这一切,都让他这个来自希腊的留学生感到震撼。
他知道,自己接触到的不仅是战术,更是一整套现代战争的思维方式。
仪式进行到高潮时,威廉一世在众人的注视下戴上皇冠,镜厅内响起整齐的“皇帝万岁”。
阿基利斯站在回廊上,看着下方无数军官的身影被镜子反射,仿佛形成一片钢铁森林,突然明白这场仪式的像征意义。
凡尔赛宫曾是路易十四“太阳王”展示绝对权力的中心,德意志选择在此加冕,就是要通过这一极具像征意义的举动,宣告自己取代法国,成为欧洲大陆的新霸主。
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军职,彰显著新帝国的军事本质,权力将以军队为内核支撑。
人群开始散去时,阿基利斯仍站在原地,心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壮观,不是吗,少尉?一个旧时代结束了。”
阿基利斯猛地转身,看到赫尔穆特?冯?毛奇正站在身后。
这位普鲁士总参谋部的内核人物,身着与其他军官无异的军装,却自带一股威严气场,正是有他的引荐,阿基利斯这个外国留学生才能够参加这场德国人的狂欢。
“将军,”阿基利斯立刻立正,语气带着几分敬意,“这是军事史上的奇迹,精确,有力。”
毛奇的目光掠过镜厅中央,落在空荡的王座旁,缓缓开口:“但对有些人来说,这或许是新的开始。比如你一个希腊人,却见证了德意志的诞生。你还在思考之前的提议吗?”
阿基利斯心中一紧,他知道毛奇指的是留在普鲁士的邀请。
仪式开始前,毛奇曾将他带到休息室,开门见山地说:“普法战争期间,你提交的作战方案让我印象深刻。你有对战争艺术的直觉,这在普鲁士军官中都罕见。留下吧,我会安排你入籍,进入总参谋部内核部门,未来你能指挥军团,甚至集团军。回希腊,你能做什么?”
当时他沉默了很久,最终给出了拒绝的答案。
此刻面对毛奇的再次提及,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坚定:“将军阁下,我仍坚持之前的选择。德意志能给我的,希腊或许十年、二十年,乃至一百年都给不了。但正因为如此,我才必须回去我们的军队还在用老旧的步枪,我们的参谋连象样的地图都没有。我在这里学到的每一点知识,对希腊来说都是价值不可估量的财宝。”
希腊虽然有普鲁士军官团训练新式陆军,但阿基利斯知道,普鲁士的胜利不单单是军事上的胜利。而是在社会的各个领域完全超越法国,从而带来一场碾压式的胜利。
毛奇看着他,眼中没有意外,反而露出一丝近乎钦佩的神色:“忠诚有时候比天赋更难得,我尊重你的选择。一个忠于自己血脉的人,值得被尊重。”
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要记住,德意志不会忘记你。也许有一天,德意志帝国需要一个强大、现代的希腊作为盟友,那时,你今天带回的知识,会成为两国之间的桥梁。”
阿基利斯点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镜厅。
此时大部分人已经离开,只剩下几名军官在收拾东西,水晶灯的光芒依旧明亮,却显得有些空旷。
他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日子即将结束,很快就要踏上回国的旅程。
阿基利斯带回去的不会是华丽的勋章,也不会是高官的许诺。
他会带回一叠厚厚的笔记,几张珍贵的作战地图,还有一整套改变希腊军队的希望。
这些从普鲁士学到的知识,将成为他推动希腊军事现代化的内核武器。
“将军先生,我该准备离开了。”阿基利斯向毛奇敬了个标准的普鲁士军礼,“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指导,也感谢您给予我见证历史的机会。”
毛奇微微颔首,回了一个军礼,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轻声说道:“祝你好运,希腊的年轻人。希望你能成为自己国家的‘毛奇’,让你的祖国在未来的欧洲,拥有一席之地。”
他知道,前路必然艰难。但只要能为希腊带来改变,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