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王宫议事厅内,阳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厅中悬挂的东罗马双头鹰旗帜静静垂着。
克里桑托斯站在厅中,身上的深紫色教袍布料粗糙,边角泛着毛边,却浆洗得干干净净,这已是他能拿出的最好衣服。
胸前的铜制十字架没有任何装饰,只被常年摩挲得发亮。
见康斯坦丁走进来,他立刻躬身行礼,双手交叠按在胸前,语气里满是激动:“陛下安好!我是克里特岛的主教克里桑托斯。您推翻奥托、赶走巴伐利亚人的消息传到克里特,全岛希腊人都在为您祈祷;您在色萨利给农民分地,更让我们看到了希望!您是希腊的救星,是重建罗马的希望!”
康斯坦丁走到橡木椅上坐下,抬手示意他起身:“主教不必多礼。你冒险从克里特穿越奥斯曼封锁线来雅典,定然有事相求,直说吧。”
克里桑托斯直起身,原本激动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语气里带着难掩的沉重:“陛下,克里特的希腊人受奥斯曼压迫太久了,不是一句‘受苦’就能说清的。”
他往前迈了一步,“先说说那该死的行政吧,奥斯曼在克里特设了个‘瓦利’,就是穆斯林总督,全岛的大小事务都由他说了算,希腊人连个管村庄小事的职位都捞不到。”
康斯坦丁指尖在椅臂上轻轻敲击,眉头微蹙:“就没有希腊人能参与管理吗?哪怕是最基层的?”
“连村口的路障由谁看守,都得穆斯林说了算!”克里桑托斯激动地提高了声音,又慌忙压低,喉结滚动了一下,“还有那些阿尔巴尼亚雇佣兵,简直是豺狼!他们驻守在各个城镇,想抓谁就抓谁,理由随便编!看到哪家希腊人家里有块象样的布料,就说‘私藏赃物’;听到哪家孩子说希腊语,就说是‘异端’,他们哪有同为基督兄弟的觉悟!上个月雷西姆农有个年轻人,就因为给路过的希腊商人指了个路,被雇佣兵说是‘通敌’,当场就被打得断了两根肋骨,到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腹抵着掌心,“这些雇佣兵还喜欢抢农民的粮食,秋收的时候,他们直接带着麻袋去田里,收多少拿多少,农民敢反抗,就用枪托砸脑袋。”
康斯坦丁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凝重:“行政和军事上的压迫已经够狠了,经济上呢?奥斯曼对你们的剥削,应该也不轻吧?”
“何止是不轻,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克里桑托斯的声音发颤,眼框微微泛红,“最主要的是‘哈拉吉’,就是土地税。我们希腊农民种的地,不管收成好不好,都要缴五成的粮食;可那些穆斯林地主,同样的地,只缴一成。去年我教区有个老农,家里五口人,收了十袋小麦,被收走五袋,剩下的根本不够过冬,最后只能把小女儿送到雅典的亲戚家,不然就得饿死。”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除了土地税,还有‘迪什梅’,就是宗教税。每个基督徒家庭每年都要缴,数额相当于半年的口粮钱。有户人家实在缴不起,奥斯曼税官就把他家唯一的牛牵走了,那家人只能靠人力耕地,今年春天种的麦子,到现在还没长齐。”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愤懑,“还有行业拢断!奥斯曼不准希腊人搞航运,不准做武器生意,连开个小作坊都要缴高额的税。我们岛上的希腊人,要么当佃农,要么当苦力,想做点小买卖,都得给穆斯林商人交‘保护费’,不然店门都开不了。”
克里桑托斯的情绪更激动了,“而且奥斯曼规定,新建的希腊教堂不能超过三迈克尔,就是要比清真寺的宣礼塔矮,怕我们的教堂比他们的清真寺显眼。去年我想给教区的小教堂修个屋顶,结果刚把木料运到,就被奥斯曼官员拦下,说‘超过三米了’,当场就把木料烧了。还有钟声,规定我们教堂的钟声不能比清真寺的祷告声大,要是超过了,就要鞭刑。有次村里的敲钟人没注意,钟声响得久了点,就被抓去鞭了二十下,后背全是血,现在都不敢敲钟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痛惜:“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孩子。奥斯曼搞了个什么‘坦志麦特改革’,说是教育,其实就是强迫改宗!他们把孤儿院里的希腊孩子,全送到伊斯兰学校,教他们说突厥语,学伊斯兰教义,不准说希腊语,不准信东正教。”
康斯坦丁听到这里,猛地抬手按在桌沿上,桌面发出轻微的闷响:“这些事,奥斯曼就不怕激起民愤吗?”
“他们怕什么?”克里桑托斯苦笑着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他们有军队,有武器,我们希腊人手里只有镰刀和锄头。以前也有人反抗过,结果全被镇压了,尸体就挂在村口的树上,警告其他人‘不准反抗’。这些年,克里特的希腊人只能忍着,忍着,可再忍下去,我们就快不是希腊人了!孩子被教成穆斯林,土地被抢走,连说希腊语都要挨打,再这样下去,克里特就再也不是希腊的克里特了。”
他突然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声音带着哀求:“陛下,我这次来,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想求陛下支持。我们克里特人想回家,想回到希腊的怀抱,可我们没武器,没支持,连自保都难,更别说对抗奥斯曼了。那些阿尔巴尼亚雇佣兵,还有总督的军队,手里都有火枪火炮,我们手里的镰刀,根本打不过他们。”
康斯坦丁连忙起身,伸手柄他扶起来:“主教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克里特的情况,我现在才算真正清楚了,比我之前听到的任何消息都残酷。”他走回座位,语气变得坚定,“你要的支持,我给。但你说得对,不能贸然起义,得先攒力量。除了定期的武器支持,我还会派些人去克里特,帮你们训练能打仗的人。”
克里桑托斯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惊喜:“陛下是说……派军队来帮我们训练?”
“不是军队,是经验丰富的军官。”康斯坦丁解释道,“我会选些打过仗、懂战术的人,让他们伪装成希腊商人或者修士,跟着运送武器的商船偷渡去克里特。”
他顿了顿,补充细节,“这些人不会穿军装,也不会带明显的武器,到了克里特,就住在你说的山间修道院里,从村民中挑选一部分人,每天趁着夜色,训练他们。”
克里桑托斯听得连连点头:“太好了!有军官帮忙训练,我们的人就不会象以前那样瞎打了!”
他又有些担忧,“不过……这些军官的安全能保证吗?要是被奥斯曼发现了,可就麻烦了。”
“安全方面,得靠你多费心。”康斯坦丁看着他,语气郑重,“让村民们守好口风,训练的地方选在偏僻的山谷或者修道院的后院,别让外人看见。军官们的身份也得严格保密。”
“陛下放心!”克里桑托斯拍着胸口保证,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
康斯坦丁点点头,语气沉稳:“武器和训练的事就这么定了。我会让人尽快安排第一批武器和军官出发,后续的支持也会跟上。但记住,训练得慢慢来,别求快,更别让村民们因为学会了点本事就冲动行事。”
“明白!”克里桑托斯应声,“我们会按部就班来,等大家练熟了、武器也攒够了,再和陛下商量起义的事。绝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康斯坦丁看着他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话锋一转:“聊完克里特的支持和训练,我还想问问你,你在克里特主持教会事务这么久,见惯了奥斯曼对希腊正教的打压,对现在希腊本土的正教教会,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