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阁下,拉里斯爵士到了。”巴巴拉站在门口说道。她将臂弯里的文档整理好,这位三天前刚从雅典大学毕业的年轻人,如今已是能独当一面的秘书,能够帮助康斯坦丁处理政务,提高行政效率。
“请他进来。”康斯坦丁把《土地改革计划书》往桌上推了推。
拉里斯爵士走进来,目光先落在康斯坦丁年轻的脸上。这位刚满十九岁的领导者穿着深灰色军装,领口别着希腊独立战争时期样式的铜制徽章,比王宫那些镀金饰品更显分量。“久仰阁下大名,果然年少有为。”他欠了欠身,视线很快被桌上的计划书吸引。
“不必客气,我找你是想商谈土地改革的事情。”康斯坦丁将《土地改革计划书》展示给爵士看。“这是我们革命军商讨出的改革方案,您可以看看。”
接过计划书,仔细看过后,拉里斯爵士倒吸一口凉气。原因无他,这份方案太过大胆了。
在这之前,希腊贵族们早就知道革命军会进行土地改革,但没想到会如此激进。
首先是第一条:将所有贵族和教会的土地收归国有,再以低价转让给农民。如果农民暂时没有钱购买土地,政府将以低价出租,保证耕者有其田。
那么土地该如何收归国有呢?
这就是第二条的内容:政府将以市价收购,但是市价的解释权归政府所有,且钱并非一次付清,而是在10年内分期付款。
“这和抢有什么区别?”拉里斯心中有些惊讶。
更难以接受的是第三条:取消佃农与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之前的全部债务全部作废!
拉里斯试探性的问道:“阁下,这份计划书未免”
“拉里斯爵士,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也知道你觉得这份计划过于激进。”康斯坦丁挥手打断,“但我之所以找你就是因为拉里斯家是商业贵族,这改革对你影响不大,甚至是有利的。”
确实如此,土地改革对他的家族影响不大,因为拉里斯家族并非传统贵族,他家祖辈靠威尼斯商船发家,虽有贵族头衔,却总被伯罗奔尼撒那些“战争英雄”贵族排挤。那些人守着大片土地,在议会里有的人连什么是债务重组都不知道,却能凭着“独立战争功勋”把持话语权。
“但那群土地贵族可不是什么善茬,他们手里可是养着不少私兵。”拉里斯担忧的说道,“我知道革命军实力强悍,但与全希腊的土地贵族为敌可是不太理智的行为。”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康斯坦丁微笑,“土地贵族是没有前途的。现在不是中世纪了,土地能够带来的收益太过有限了。在贵族这一群体中也有不少象您这样的有识之士意识到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将他们组织起来,主动拥护革命。”
康斯坦丁看着他,“土地贵族手里的私兵、土地,早成了国家的积弊。您该清楚,现在农民连种子都留不够,哪有馀钱买你们的商品?土改能解放农民,让他们手里的馀钱变多,到时候您的商船只会更忙。而且改革后成立的经济委员会,需要熟悉商业的人主持。议会席位也会重新分配,总不能让一群只懂收租的人占着。”
就连农民都知道要驴拉磨需要大棒加箩卜,何况康斯坦丁呢?
听到这里,拉里斯两眼放光,已经开始畅想未来了。毕竟象他这样的商业贵族,向来不被传统贵族接纳,无法进入权力内核,如果真象康斯坦丁说的那样能够成为议员乃至进入内阁,那一些土地和债务上的损失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想到这,他连忙答复:“为革命牺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这些损失能够换来希腊的富强,我想有许多的贵族都会支持这场改革。”
说完,他便赶忙告退,回去为自己争取美好未来了。
其实康斯坦丁的家族也是商业贵族,主要产业并不在土地上,但康斯坦丁没去找他们就是因为他们与俄国人走得太近了,若是过分依靠他们,难免会被英国人猜忌。
拉里斯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后,巴巴拉捧着新到的公文走进来。
急切的说道:“阁下,有急事。雅典大学的两个学生,在伯罗奔尼撒调研时被贵族私兵打死了。”
康斯坦丁猛地站起来,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谁干的?”
“是帕特雷的斯塔夫罗斯家族。”巴巴拉把目击者的证词递过去,纸上的字迹因急促而潦草,“学生记录佃农被抽走八成收成时,被私兵拖到村口的老橡树下……”
“这群蠢货。”康斯坦丁的指节捏得发白。他原以为这些曾为独立战争做过贡献的贵族会收敛些,毕竟斯塔夫罗斯的父亲当年还举着枪参加过萨拉米斯海战,如今却让私兵对学生下死手。
在这个风口浪尖上还敢殴打去农村调研的大学生,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堆上推嘛!他还正愁没理由来对这些“战争英雄”动手呢!
“巴巴拉,你去联系报社,让《理想》和《希腊新青年》紧急加刊,务必要向全希腊人知道这帮贵族的真面目。”康斯坦丁厉声道,“完成之后,再去联系雅典大学,我要去那里举行追悼会。”
巴巴拉正要转身,又被他叫住:“加一句:斯塔夫罗斯家族偷税漏税问题,即日起暂停核查。”
毕竟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好查的呢?
“蠢货!这种时候还敢这么嚣张,是生怕革命军找不到由头收拾我们吗?”迪米特里斯把铜烟袋往桌上一摔,烟丝撒了满桌。他盯着面前的柯林,这儿子仗着“战争英雄之子”的名头,在马尼地区横行惯了,昨天竟让私兵把雅典大学的学生打死在老橡树下。
柯林往椅背上一靠,漫不经心地回答:“怕什么?革命军也就比我们的私兵多几百人。等我去连络埃维亚岛的卡瓦拉家族和拉科尼亚的老乔治,凑齐两千人,他们还敢动我们?”
“你以为他们是奥斯曼的税吏?”迪米特里斯气得发抖,“当年巴伐利亚人在雅典驻军三千,还不是被他们赶跑了?就这群只会欺负佃农的私兵,能挡得住革命军的火炮?”
柯林撇了撇嘴,刚要反驳,管家突然掀开门帘:“老爷,阿卡迪亚爵士来了,说有急事。”
迪米特里斯还没来得及起身,阿卡迪亚已经大步闯进来,手里的纸卷被攥得发皱:“快看看这个!土地改革计划书,刚从雅典传过来的。”迪米特里斯展开纸卷的手指顿了顿。第一条“土地收归国有”的字迹还沾着油墨,第二条“分期收购”的条款让他心口一紧。他家的庄园足有六千多亩,按这条款,十年分期的钱还不够支付佃农的年租。等看到第三条“旧债作废”,他突然明白柯林打死学生的事有多致命。
“这下麻烦了。”迪米特里斯的烟袋从手里滑下去,“他们本来就缺动手的理由,你打死学生,现在又赶上这改革……”
阿卡迪亚在屋里急得转圈:“我刚收到消息,拉里斯爵士已经去见康斯坦丁了。听说商业贵族都要抱团支持改革,我们这些土地贵族要是还内斗,迟早被逐个收拾。”
“看来认错是没用了,只能召集人手和他们斗一斗了。”迪米特里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