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之地，新生的土地上，空气中还带着泥土与植物混合的清新气息。
阳光毫无保留地洒下，温暖而真实。
神月佑坐在一张由木遁临时催生出的藤椅上，面前是一套同样由木头构成的茶具。
他悠闲地为自己和佐助的人偶各倒了一杯热茶，袅袅的白汽模糊了他的侧脸。
不远处，是鱼人与人鱼们正在搭建新家园的喧闹景象，他们脸上的喜悦与希望，是这片大陆最好的点缀。
一艘造型奇特的船，船首像是一只绿色的龙头，缓缓靠岸。
它没有悬挂海贼旗，也没有海军的标志。
一个穿着深绿色斗篷，脸上有着菱形刺青的男人，从船上走了下来。
他独自一人，步伐沉稳，径直朝着神月佑的方向走来。
佐助的人偶端坐不动，猩红的写轮眼却已经锁定了来者。
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压迫感，证明了这个男人的不凡。
男人在神月佑面前几米处停下脚步。
风吹动他的斗篷，猎猎作响。
他的开场白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
“革命军的领袖。”
神月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没有接话，像是在等待下文。
龙的目光扫过这片不可思议的大陆，最终还是落回神月佑身上。
“我们目睹了你所做的一切。这种力量，不应该被浪费，更不应该成为世界政府下一个拉拢或敌对的目标。”
他向前一步，言辞恳切。
“我们的目标，是推翻玛丽乔亚那些腐朽的天龙人，建立一个所有人都生而平等、都能获得自由的新世界。”
他的话语中，蕴含着足以撼动人心的信念与激情。
“我代表革命军，正式邀请你加入我们。与我们一同，为了真正的自由而战！”
说完，他静静地站着，等待一个答复。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对方或许会提出苛刻的条件，或许会质疑革命军的实力，又或者，会直接拒绝。
神月佑终于放下了茶杯。
茶杯与木桌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推翻之后呢？”
一个平静到近乎冷漠的问题，从他口中吐出。
龙愣住了。
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神月佑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这个被世界政府称为“世界最凶恶罪犯”的男人。
“推翻了天龙人，然后呢？你能建立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龙的眉头瞬间锁紧。
“当然！我们会废除所有不平等的制度，让权力归于人民，让每个人都能……”
“空话。”
神月佑打断了他。
“你所谓的‘推翻’，只是权力的更替。用暴力打倒一个政权，再用暴力建立一个新的政权。”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龙理想的外衣。
“人性的贪婪，阶级的矛盾，资源的纷争，这些根植于智慧生命骨子里的东西，会因为‘天龙人’这个名词的消失而消失吗？”
龙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论据。
神月佑站起身，走到这片大陆的边缘，俯瞰着下方万米深处，那依旧被巨大泡膜笼罩的鱼人岛。
“你看，他们得到了阳光，得到了新的家园。但很快，他们之中就会出现新的矛盾。”
“谁的房子更大，谁的土地更肥沃，谁应该管理这片土地，谁又有资格制定新的规则。”
“这些问题，你用‘革命’怎么解决？”
神月佑转过身，看着他。
“不，你解决不了。因为你的革命，只是在重复历史的循环。”
“你痛恨高高在上的‘天龙人’，所以你想把他们拉下来。”
“但你所谓的‘新世界’，不过是把那群人，换成高高在上的‘革命者’。”
“或者，换成你认为更‘正确’、更‘高尚’的一批人。”
“本质上，有什么区别？”
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龙的心脏上。
他引以为傲的革命思想，他为之奋斗一生的伟大理想，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几句话里，被轻易地看穿，解构，然后撕得粉碎。
原来……是这样吗？
他所追求的，到头来，只是另一场循环的开始？
那股支撑着他走过无数艰难险阻的信念，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发现，自己从未如此深入地思考过“胜利之后”的世界。
他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如何“推翻”上。
“你的理想很丰满，但现实是，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教育不好。”
神月佑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
龙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神月佑，这个男人，似乎什么都知道。
“一个连家庭都无法维系的人，却妄想着去建立一个理想的‘大家庭’国度。”
神月佑摇了摇头，重新坐回藤椅。
“你不懂什么是秩序，更不懂什么是世界。”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回去吧，在你真正想明白‘推翻之后要建立一个怎样的世界’之前，别来找我。”
“你的革命，对我来说，只是一场小孩子过家家。”
龙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海风吹拂着他，却带不走他身上那股正在崩塌的僵硬。
他第一次，对自己为之付出一切的道路，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