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宫外江家瞄准了安远伯府时,宫内江琼也盯上了李婕妤。
凤仪宫内,香熏袅袅,一如往常的庄重华美。
众妃嫔按品阶端坐下方,向端坐上首的皇后江琼行礼拜见。
晨间请安的气氛看似平和,底下却暗流潜涌。
皇后神色温婉,目光缓缓扫过下首一众莺莺燕燕,先是例行公事般询问了天气炎热,各宫用冰可还充足等琐事,言语间尽显中宫之主的宽和。
随后,她话锋转向几位育有皇子公主的妃嫔,细细问起孩子们的起居学业,关怀备至。
当问及李婕妤所出的、年方两岁的八皇子赵允恪时,皇后唇边笑意深了些,语气格外温和:
“八皇子是陛下如今最小的皇子,天真可爱,最是惹人怜惜。陛下前日还同本宫提起,说小儿憨态,最能解乏,对八皇子甚是喜爱呢。
李婕妤心中本有几分自得,忙起身谦逊回道:
“劳皇后娘娘挂心,八皇子顽皮,不敢当陛下如此盛赞。”
景隆帝偏爱幼子,并不是什么秘密,马上就有人出言,语气微酸:
“可不是,想想臣妾的允峥刚出生那年,陛下也是三不五时来臣妾宫中逗弄。可将将到一岁,八皇子出生,允峥在他父皇面前就一下子失宠了。”
她是七皇子赵允峥的生母,林德妃,母家门第不高,只是一个正四品太常寺少卿。
不过她从东宫时就服侍景隆帝了,陪伴了十几年,又生了皇子,才得以晋封妃位。
皇后看向下方右侧首位的德妃,语气略带打趣:
“德妃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怎么还跟李婕妤拈酸吃醋了?虽说陛下去看望七皇子次数见少,但每月也是有个一两次的,相比其他妹妹,你就知足吧。”
“是啊,”坐在左侧第三位的何充容接话,“德妃姐姐就知足吧,好歹咱们陛下是顾念皇子公主们的,妹妹的景云殿可是两个月不见陛下踏足了,唉。”
皇后顺势安慰:“子嗣一事不可强求,何充容你还年轻,陛下心里也是有你的。只是最近前朝事务繁忙,一时顾不得后宫,你安心便是,不要着急。”
何充容应声说是。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德妃声音又起:
“说起来,张昭仪在宫中静养也有些时日了,算算日子,龙胎也就在这七、八月里便要瓜熟蒂落。若是个皇子,八皇子可就要当兄长了。”
这一句,让李婕妤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皇后轻轻颔首,目光似是不经意地转向窗外,语气带着一丝感慨与期待:
“若是上天庇佑,让这孩子晚上几天,恰好赶在中秋月圆之夜降生……月华凝聚,福泽深厚,必定是个贵子。届时陛下龙心大悦,说不定还会施恩后宫,为诸位妹妹添些喜气。”
坐在左侧首位的沉贵妃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接着又若无其事地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自顾自地喝着。
何充容立刻笑着接口:
“娘娘说的是呢!中秋乃团圆佳节,若真有皇子降生,实乃双喜临门,祥瑞之兆!想必陛下定会厚赏六宫,臣妾等人也能沾沾这孩子的福气。”
这话一出,底下坐着的妃嫔们顿时心思各异。
有人面露羡慕,有人低头不语,有人则悄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中秋贵子?
若真如此,这张昭仪和她背后的张家,岂不是要一步登天?
听说张昭仪这一胎,就连太后娘家都看重呢。
皇后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又将视线落到下方妃嫔中一位容颜原本俏丽,此时却显得有些黯然神伤的女子,出声问询:
“钟婕妤,你今日可是身体不适,怎么瞧着脸色这么差?”
被唤到的钟婕妤赶忙回禀:
“皇后娘娘恕罪。臣妾……臣妾……只是方才听到中秋,臣妾有些思念母亲,过段时间便是臣妾母亲祭日了,这才一时失态。”
“唉!”皇后也叹息一声,“为人子女,实属常情!只是宫中不许私下祭拜,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能坏了规矩。”
又听何充容道:“中元节也快到了,听闻内侍省已开始准备盂兰盆供等事宜,以便各宫为先人祈福。届时钟婕妤正好祭祀一二,也全了你一片孝心。”
“多谢娘娘。”钟婕妤闻言,赶紧躬身谢恩。
又说了些闲话,皇后便面露倦色,吩咐众人散了。
从凤仪宫出来,各宫妃嫔心思各异地返回自己的宫殿。
长临宫内,沉贵妃挥退宫人,独自坐在窗边,脸色沉静,眼神却变幻不定。
她育有二皇子赵允谦,年已十三,聪慧灵俐,背后又有沉家,再过几年肯定是争夺储位的有力人选。
前有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嫡次子,身份尊贵。
后有杨昭容所出的四皇子赵允昭,也已经十岁了。杨家可是镇南侯,世代镇守南疆,手握军权。
若再来一个所谓的“中秋贵子”,凭着祥瑞之名,还有冯家帮扶,说不定将来也是个心腹大患。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心中冷笑:祥瑞?这后宫之中,哪来那么多巧合的天意?只怕是人祸居多!
而最受刺激的,当属李婕妤。
一回到自己居住的缀霞阁,她脸上的温顺恭谨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嫉恨。
她猛地将桌上的一个粉彩茶杯扫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中秋贵子?!她也配!”
李婕妤胸口剧烈起伏,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想当年,宫里那么多妃嫔仗着位份压我一头,处处使绊子,尤其以这个张氏最甚,连我有孕时都不曾放过。如今眼看着我的允恪最得陛下欢心,好不容易过了两年顺心日子!那个贱人都被禁足了,凭她也想生个贵子来压我的皇儿一头?还想让陛下加封后宫?做她的春秋大梦!”
她越想越气,张昭仪若真生下个有祥瑞名头的皇子,重获圣心,哪里还有她李婕妤和八皇子的立足之地?
安远伯府如今在朝中本就处境微妙,若再失了圣心……
“不行,绝不能让她得逞!”
李婕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她不是想当中秋贵子吗?我偏不让她如意!”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她心中迅速滋生、蔓延。
她需要好好谋划,绝不能让张昭仪顺顺利利地在中秋生下孩子,甚至……最好让她根本生不下来!
其他各宫,亦是暗流涌动。
有那等位份低微、无所依仗的,只盼着真能沾光得些赏赐。
也有那心思灵透的,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决定静观其变,明哲保身。
皇后坐在凤仪宫内,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冷笑。
接下来,就看这潭水,会被搅得多浑了。
她只需适时再添一把火即可。
至于那把火会烧到谁,又会暖到谁,那就各凭本事和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