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上的惨败，对沙瑞金的打击是巨大的。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办公室，巨大的挫败感和屈辱感几乎将他淹没。他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常委会上那一面倒的场景——李为民沉稳有力的反击，刘长生毫不迟疑的站队，蔡建武无声的威慑，以及其他常委或明确或暧昧的支持姿态。他这个省委书记，竟然在自己的主场上，被逼到了墙角，颜面扫地。
“李为民……”沙瑞金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怨恨。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失败，这不仅仅是一次议题的失利，更是他权威的崩塌。
不行，绝不能就此认输！他沙瑞金背后，也不是没有人！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拿起那部红色保密电话，拨通了岳父蔡东兴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依旧难掩其中的沮丧和急切：
“爸，我……我这边遇到了大麻烦。”
电话那头的蔡东兴似乎并不意外，语气沉稳但带着一丝凝重：“常委会上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瑞金，你太急躁了！”
“爸，不是我急躁！是李为民他们欺人太甚！他现在在汉东拉帮结派，架空我这个省委书记，常委会上几乎成了他的一言堂！如果再这样下去，汉东就真要改姓李了！”沙瑞金忍不住诉苦，语气中带着委屈和愤怒。
蔡东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消化和思考。他知道沙瑞金有夸大其词的成分，但李为民在汉东坐大，并且展现出如此强硬的反击姿态，也确实出乎他的意料。
“李为民这个人，背景比我们之前预想的要深，能量也不小。”蔡东兴缓缓说道，“李振邦亲自为他出面警告，这说明京城李家是把他当作自己人来力保的。你之前想动他家人，确实是步臭棋，彻底激化了矛盾，也给了对方反击的口实。”
沙瑞金脸上火辣辣的，辩解道：“我也是为了打开局面……”
“现在说这些没用。”蔡东兴打断他，“当务之急，是稳住你的阵脚。你毕竟是中央任命的省委书记，这个身份是你的根本。李为民现在势头再盛，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违抗组织程序。”
他给沙瑞金出主意：“第一，收缩战线。张克俭的案子，到此为止，不要再试图扩大化牵连李为民，否则只会让你更加被动。第二，握紧你手中的权力。人事调整、重大项目的最终拍板权，只要还在你手里，就还有周转的余地。李为民推动的那个‘试验区’，你可以从宏观层面表示支持，但在具体资源配置、人选安排上，必须牢牢把关！第三，我会想办法在更高层面为你发声，强调维护省委书记权威的重要性，不能任由地方势力坐大。但你自己也要争气，不能再出昏招！”
听了岳父的话，沙瑞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一些。是的，他还没有输光所有筹码。他仍然是名义上的一把手。
“我明白了，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沙瑞金深吸一口气，重新振作起精神。
挂断电话后，沙瑞金立刻调整了策略。他不再试图在常委会上与李为民正面硬碰硬，而是开始利用省委书记的职权，在一些具体事务上进行“技术性”拖延和制衡。
当省政府那边将加快“区域协同创新与发展试验区”建设的详细方案和配套人事建议提交省委审议时，沙瑞金没有明确反对，但却以“需要进一步研究论证”、“部分细节有待完善”、“人选需要统筹考虑”等理由，将方案压在了省委办公厅，迟迟不安排上会讨论。他尤其对李为民提议的“试验区”管委会主任人选表示质疑，认为“需要更广泛地征求意见”。
同时，他更加注重拉拢和安抚那些尚未完全倒向李为民的常委和中立派干部。他多次找组织部长谈话，暗示在接下来的干部微调中会考虑其建议；他也尝试改善与李达康的关系，肯定京州在某些方面的工作。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队伍彻底倒向李为民的速度。
李为民对于沙瑞金的这种转变心知肚明。他并不感到意外，这本身就是权力斗争进入相持阶段的常态。
“他这是想利用程序来拖延时间，等待变数。”李为民对刘长生分析道。
“那我们怎么办？‘试验区’的启动可拖不起。”刘长生有些着急。
“他拖，我们就绕。”李为民胸有成竹，“省委决议的精神已经明确了方向。省政府这边，可以先动起来。前期规划、跨省协调、与国家部委的对接，这些工作不需要事事都等省委拍板。至于人事问题……”
李为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我们可以先通过政府系统内部调配，组建前期工作专班，把架子搭起来，把实事干起来。等我们做出了成绩，形成了声势，他沙瑞金想压也压不住！”
于是，在汉东的政治舞台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局面：表面上，省委书记沙瑞金和主持政府工作的李为民维持着基本的工作关系，重大场合依旧一同出席，但暗地里，双方的角力从未停止。沙瑞金利用位置权力设置障碍，李为民则凭借其强大的执行力和基层基础绕过障碍，全力推进自己的施政蓝图。
“区域协同创新与发展试验区”的前期工作，在李为民的强力推动下，顶着沙瑞金无形的阻力，艰难却坚定地向前迈进。而沙瑞金则在焦虑中等待着来自更高层面的“声援”，同时也不断寻找着新的、能够有效制约李为民的突破口。
汉东的政局，在经历常委会的激烈摊牌后，并未立刻尘埃落定，而是进入了一段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和耐力的相持期。表面的平静下，是两股巨大力量的持续碰撞和摩擦，余波未平，暗涌依旧。最终的胜负，远未到揭晓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