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尘几步便追上了走向研究所方向的白月魁，与她并肩而行。
“月魁。”他侧头问道，“不打算再观察一下他们复活后的身体数据吗？”
白月魁脚步未停：“后续的详细检查和数据记录，天来会负责。虽然在ash那里看到过相关的记录，但对我而言，是第一次成功的生命迭代，亲眼看到他们重新站在这里，意义不同。”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转而看向杨尘：“谢谢。多亏了你。”
杨尘无奈地笑了笑：“都说了，跟我你不用这么客气。”
白月魁收回目光，不再纠结于此，她转向通往自己研究所的那条小路：“走吧，去我那里。我把你想知道的，还有关于我这里的事情，说清楚。”
杨尘眼神微凝，立刻迈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来到那间倚靠山壁的研究所。
白月魁随手将唐刀靠在墙边，自己在椅子坐下，并指了指房间里另一张椅子示意杨尘。
杨尘拉过椅子坐下，目光落在她身上，安静地等待着。
白月魁没有立刻开口，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终于，她抬起眼，看向杨尘，直接切入主题：“关于我身体的情况，是因为我曾主动进入过腥璇”。”她观察着杨尘的反应，“你既然这么意外————看来，你那里的“我”，并没有去过？”
杨尘眉头立刻皱紧：“没有。”他紧接着反问，“是因为攻腥计划？”
听到这个词从杨尘口中说出，白月魁脸上没有意外的神色，已经习惯了杨尘知晓许多她以为的“秘密”。
她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恩。”
“我在看到她研发的新型药剂时，还以为是想要清理身体的辐射。”
“不过，之后从ash那里又大致了解到。”白月魁继续道，“她————或者说，那个世界的我，原本也确实有进行攻腥计划”的打算。但后来，她看到了更好的方法，或者说，找到了更稳妥、代价更小的路径，所以就放弃了。”
她顿了顿：“不过还有一个原因————恐怕也是因为你的出现，初体很急切，导致颅生死亡的时间比我这里要早得多。”
杨尘默然。
白月魁端起桌上一个旧杯子，抿了口水，继续平静地叙述。
“不止是颅生，还有灯塔。你那个世界发生的许多事情，无论是围绕灯塔的变故，还是与颅生相关的纠葛，发生的都比我这里要早得多。”她抬眼看向杨尘，“你应该也看到天上那座灯塔”了吧？他们是在三个月前，才漂泊到我们这片大陆上空的。”
杨尘微微颔首，确实比他所知的时间晚了许多。
“而你来的那天。”白月魁的语气依旧平淡，“我独自出去，所谓的兜风”，也是去观察一下那个克隆体。他们叫他，马克。”
“马克————”杨尘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了然。
“你打算怎么做？”杨尘问道。
白月魁回答道：“我暂时没有接触他的打算。颅生的生命源质是否在他体内，现在是否与初体有联系，都是未知。”
“所以，你选择了观望。”杨尘理解她的谨慎。
白月魁听完杨尘的回答，未置可否。
“恩。”白月魁放下杯子，“我需要更多信息。而且，以村子现在的情况，经不起又一次————像颅生当年那样的事情了。”
她起身，将ash移动端再次连接到设备上。
屏幕亮起，她调取着数据库中的信息，很快，属于杨尘那个世界的“马克”的文档和影象记录被展示出来。
她看着屏幕上那个年轻的面孔，以及与他相关的记录。
如何在灯塔成长，如何在龙骨村生活，以及————他与红蔻之间的姐弟情谊。
“和你一起来的那个红蔻”白月魁的目光没有离开屏幕，语气平缓地问道，“是他的姐姐？”
“恩，”杨尘点头，看着屏幕上红蔻与马克的记录。
“红蔻是他最重要的亲人之一。”
他顿了顿，补充道：“直到现在，红蔻也还不知道马克是克隆体的事情。在我们那里，我们原本的打算是————只要马克不会被影响，我们并不会对他做些什么。他有权选择自己的人生。
白月魁沉默地看着那些记录。
“不知道么————”她低声重复了一句，听不出什么情绪。
“情感有时会成为弱点，但也可能成为锚点。”
白月魁淡淡地评论了一句，关闭了马克的文档页面。
她的指尖在台边缘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如果你们那个世界打算将马克转化为可控的生态嵌合体，凭借你们所掌握的技术和资源，成功的概率会很高。而且有着情感的依赖，可控性也能有一定的保证。”
杨尘几乎没有尤豫，直接否定：“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
白月魁闻言，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垂着眼帘，目光落在桌面上，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
短暂的沉默后，她抬起眼：“你这种————跨世界的能力，什么时候能恢复自由来回？”
杨尘摊了摊手：“不清楚。上次在年轻的你的那个世界，不到一天就找到了感觉。但这次————滞涩感更强，可能需要更久。”
白月魁也不继续，转而主动向杨尘介绍了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发展，以及一些细节。
当关于两个世界差异的交流告一段落，白月魁将目光重新聚焦在杨尘身上，那双锐利的眸子带着好奇与探究：“该你了。”她说道，“我很好奇，你这些能力的原理是什么？”
杨尘看着她眼中那熟悉的情绪，不由得笑了起来，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不会想解剖我吧？或者拉我去实验室切片研究？”
白月魁挑了挑眉：“她也这么想过？”
杨尘想起自家那位白老板最初的态度，笑着点头：“差不多吧。”
随即，他心念一动，十二枚图案各异的符咒，凭空浮现，静静悬浮在他的掌心上方，缓缓旋转。
“喏，根源就在这里了。十二符咒，每个代表一种不同的力量。”
白月魁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她仔细地观察着每一枚符咒的图案和造型。
她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但又停在半空，看向杨尘：“你就这样展示出来？不怕我拿走不还给你，或者用来研究？”
杨尘笑的无所谓：“符咒丢不了，而且————”
他看着白月魁，眼神真诚：“你要是真想研究，或者需要用哪种力量，直接跟我说就行。我借你。”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让白月魁微微一怔。
她看着杨尘掌心上悬浮的十二枚奇迹，又看向他带着笑意的眼睛，最终，还是伸出手，触碰了一下离她最近的那枚马符咒。
白月魁接过那枚温润的马符咒，放在掌心仔细端详。
看起来确实平平无奇，就只是一块打磨过的石头，上面刻着线条简洁的马形图案，背面刻录着看不懂的文本。
除此之外，感受不到任何特殊。
她翻来复去地看了片刻，还是没发觉有什么特别的。
白月魁微微蹙眉，最终将符咒递还给杨尘：“算了。既然她没能研究明白其中的原理，那我在这里浪费时间也是徒劳。”
杨尘接过符咒，它在他掌心重新焕发出微光，灵动地悬浮起来。
他对白月魁的决定并不意外，笑了笑：“她当初也是纠结了一段时间才放弃的。”
白月魁颔首，目光从符咒上移开，重新投向屏幕上的ash数据库界面。
那里有更多看得见、摸得着，并且能够被理解和应用的技术蓝图。
“时间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杨尘没有立刻起身，看着她专注的侧影，问道：“你呢？打算再研究一会儿？”
“恩。”白月魁头也没抬，只是轻轻应了一声，手指快速敲击着，调出另一份关于新型屏蔽塔的设计图。
“身体已经没问题了，不会象之前那样容易疲惫。这些资料很重要，我想尽快梳理出一些能立刻投入应用的部分。”
杨尘也不再坚持。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行，那你别熬太晚。我去找一下南极星，顺便帮他把腿治好。”
说完，他不再耽搁，转身便走出了研究所，身影很快融入外面信道的昏暗光线中。
白月魁看着他那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沉默了片刻，随即摇了摇头。
重新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技术上。
过了一会，她靠在椅背上，静默了几秒，忽然开口：
”ash。”
“我在，月魁。”
“调出————另一个我的影象资料————有他在场的那些。”
ash没有多问，屏幕上瞬间切换，一张张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影象如流水般展现。
白月魁静静地看着屏幕上那个与她拥有相同容颜的人。
影象无声地流转，她看了很久，直到一段影象播放结束，屏幕暗了下去。
“够了，ash。“”她轻声说，“切回屏蔽塔的设计界面。”
屏幕应声切换。
杨尘找到南极星时，他正坐在他那特制的机械椅上。
看到杨尘过来，他习惯性地想瞪眼，但想到白天发生的种种，眼神又有些闪铄。
最终只是粗声粗气地问：“你来干啥？”
杨尘也不废话，直接走到他面前：“给你治腿。”
南极星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杨尘的手已经覆了上去。
南极星只觉得断腿处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麻痒和温热，双腿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被修复。
过程很快。当杨尘收回手时，南极星下意识地动了动。
然后，在杨尘带着笑意的目光中，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跄了一下，随即稳稳站住。
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腿，尝试着走了几步，然后猛地跳了一下，又原地蹦了好几下。
“好了？！真他娘的好了！！”南极星狂喜地大喊，完全忘了之前对杨尘的戒备和那点别扭。
他兴奋地在原地转着圈，用力跺着脚，感受着脚踏实地的久违感觉。
他拍着杨尘的肩膀，激动得语无伦次：“杨老板！不，杨哥！你————你真是这个！”
杨尘笑着受了这份迟来的“尊敬”，拍了拍他的背：“好了就行，以后别老坐着了。”
离开依旧沉浸在狂喜中的南极星，杨尘又在逐渐安静的村落里随意走了走。
夜色下的龙骨村，比白天多了几分宁静，一些窗口透出灯光，隐约能听到复活归来的一家团聚的欢声笑语。
他来到了夏天来和莱拉的住处。
远远就听到里面传来莱拉温柔的声音和一个小男孩的说话声。
走近些，通过虚掩的门，看到莱拉正坐在桌旁，含笑听着外孙山石灰手舞足蹈地讲述着什么。
山石灰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门外的杨尘，立刻冲了出来。
仰着头，叉着腰，摆出一副“我是老大”的架势，对着杨尘大声宣布：“喂！你治好了我外婆，是个好人！以后你就是我小弟了！在龙骨村，我山石灰罩着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
他话音刚落，后脑勺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个爆栗。
“哎哟！”山石灰痛呼一声，捂着脑袋回头，就看到母亲夏花叉着腰，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他。
“没大没小的！怎么跟杨老板说话呢！”夏花呵斥道，随即转向杨尘，“杨老板，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您别介意。谢谢您，真的————谢谢您救了我妈妈。”
她说着，声音有些哽咽，朝着杨尘深深鞠了一躬。
莱拉也走了过来，拉过还在一脸不服气的山石灰，对杨尘笑道：“杨老板，快请进来坐。”
杨尘摆摆手笑道：“没事，小孩子很有活力，是好事。看到你恢复了我就放心了。不打扰你们团聚了，我随便逛逛。”
杨尘笑着婉拒了邀请。
“等等。”他叫住了还在怒目而视的夏花，以及揉着脑袋的山石灰。
在两人略带疑惑的目光中，杨尘拿着手机对着山石灰。
“咔嚓。”
手机屏幕上，定格下了山石灰。
“你、你干嘛拍我？”山石灰反应过来，暂时忘了脑袋的疼。
杨尘收起手机，揉了揉山石灰的脑袋，这次小家伙没躲，只是仰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留个纪念。”杨尘笑着说道。
等能回去了就给他那边的夏花他们看看。
夜色浓重，远离龙骨村屏蔽塔庇护范围的某处废弃旧世界设施内，几道身影在手电光束的摇曳下忙碌着。
红蔻带领的觉行者小队，仍在执行着根据ash资料标注的物资点探查任务。
碎星从一个布满灰尘的金属柜里拖出一个沉重的板条箱，撬开一看，里面是层层防震材料包裹着的物件。
几台看起来颇为精密的旧世界仪器，还有一些封装完好的电路板和组件。
她拿起一块边缘已经焦黑的电路板，在手电光下仔细看了看，然后将其丢回箱子里，发出哐当一声。
随后在越野车后备箱边上拿起一个老旧但对讲机，按下通话键：“红蔻队长，我们费劲把这些破烂搬回去干什么？”碎星踢了踢脚边的板条箱，“这些东西在旧世界可能是个宝，但现在电路板都烧了，组件也老化得差不多，村里连个替换的零件都找不出来，搬回去不就是一堆占地方的废铁吗？”
旁边正在清点另一箱物资的胥童也抬起头，显然也有同样的疑问。
这些电子垃圾，确实不符合他们往常搜集物资的优先级。
红蔻闻言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对讲机说道：“放心吧，这些破烂”带回去让老板出手给修一修，立马就能焕然一新。”
她的话让碎星和胥童都愣了一下。
“你让白老板怎么修？”
红蔻继续道：“我说的是杨老板。”
碎星和胥童对视一眼，胥童摇了摇头。
而这时山大插话道：“带回去，都带回去，没准真有办法呢。我家夏花她妈都治好了，万一这些他也能治呢。”
“得。”碎星耸耸肩，重新盖好板条箱，招呼另一个队员一起将其抬上车。
“那就多搬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