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河上。
一只游船画舫漂浮在河面上，青衣少女坐在船头，晃荡着一双腿，身后站着大半夜被拉出来散心的沉河。
明日韩杨两家联姻之后，便是三家谈判天河之盟。
沉月琳身为年轻一辈，自然也无法参与决策，干涉家族的决定，尤其是天河盟成立之后，有可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天河城内的矛盾。
个人利益在家族利益面前微不足道。
沉河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尽管同样无法改变什么，也只能陪她出来散散心，当做安慰这个给自己带来不少灵石收入的三小姐了。
“沉大哥，你说筑基境的修士，会是什么样的存在？”
“天玄宗的筑基修士，看炼气修士如同看蝼蚁，这两境之间不存在越境战斗的可能，而是纯粹的单方面碾压。”
“那如果姐姐跻身了筑基境，是不是我们就不用和韩杨两家商议天河之盟的事情了？”
“难说，你姐姐沉月瑶五年之前大概是炼气七层，若无机缘，如今该是炼气八层，有机缘也只能是炼气九层，据我估计，在有宗门筑基丹的支持下，她距离筑基境尚且需要十年光阴。”
“十年，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沉月琳抱着自己的双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
十年之后即便姐姐以筑基境修士的身份归来，天河城三家想必早已成立了天河盟，而她也作为推动天河盟成立的一部分，嫁入杨家，为人妻，为人母。
至于沉河，也许他会留在沉家，继续在枕月阁做事。
可两人之间再也没有交集了。
她便是去往那间熟悉的符录铺子，也只会听到他们喊他家主夫人，而非三小姐。
少女的肩头微微颤斗。
沉河见状无奈摇头，只得宽慰道：“明日大婚过后方才要谈判，也许根本谈不成，然后直接掀桌子动手开战呢。”
当然也不无可能三家一拍即合，沉月琳的担忧成真。
青衣少女扬起一张俏脸，泪珠无声滑落脸颊，显得楚楚可怜，任哪个男子见了这般情况，都会忍不住动心，想要将其揽入怀中怜爱一番。
沉河自岿然不动，他当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知道这时候不是做小人的时候。
你动了心，就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温柔乡向来是英雄冢。
证道长生路上，更是如此。
沉月琳转头对他说道：“沉大哥，我冷。”
沉河捻起一张火焰符：“还冷不，冷的话我多用两张，看在你是老顾客的份上，不收你灵石了。”
沉月琳银牙轻咬，一把抢过火焰符丢在河里，旋即抱住了眼前的男子，把脸埋在了他的怀里，娇躯微微颤动。
香风扑面，美人如玉。
沉河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到半空，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与你爹有约定在先，五年后就会离开沉家，相处这么长时间，你自然也知道我不会留下，有些事，本来就没有结果，不必去想，不必去说，不必去做。”
他想要分开怀里的少女。
然而沉月琳却抱得更紧了，她轻声呢喃道：“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沉河此刻的内心，闪过一丝就此留在沉家的念头，然而却被另一股更为强大的执念彻底打散。
见过了三大家族之间的争斗，他也明白了家族对他而言不过是束缚。
同时他也明白，修道长生，就是不断杀死自己的过程。
从天玄宗回到平野村，杀死了那个留在天玄宗作为废物杂役劳碌一生的自己。
从平野村到星垂镇，则是杀死了那个心灰意冷，只想买良田娶老婆的自己。
从星垂镇再到天河城，原本该象小镇王家一样，成为沉老爷的自己，也被他亲手杀死。
而今天的游船画舫。
他则是亲手杀死了那个留在沉家，接手家族，娶妻生子的自己。
心境澄澈之后，外物反而不能影响他的道心。
月上柳梢头。
画舫之中的沉河平躺着，一旁的沉月琳依偎在他怀里，享受着片刻的温存，却不知这片刻的温存只是对她而言。
对沉河来说，心关已过，道心坚定，剩下的都只是虚妄罢了。
沉月琳枕着他的臂弯，凝视他的侧脸，两人目光相对的刹那，她忽然凑近。
沉河伸出一根手指抵住了她凑上前来的额头，提醒道：“该说的我已经说过，这么做对你没有意义，反而会影响你的修行。”
沉月琳气恼道：“我才不管什么修行！”
说罢她直接打落沉河的手，送上了两瓣温凉的朱唇，尽情享受着属于她自己最美好的一刻。
沉河不由得想起一句话来。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一直到她累得靠在沉河的臂弯中睡着了，沉河这才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随后重新将内心里许多纷繁杂念一一清除。
同时也一遍遍杀死那死而复生的念头。
阻碍长生大道的，从来就只有自己，与他人无关。
次日一早。
沉月琳再度醒来的时候，仍然在沉河的怀里，但见他鼻息绵长，和衣而眠，倒是时刻忘不了修行。
“醒了就准备回一趟枕月阁，然后和你哥汇合，前去韩家观礼。”沉河睁开眼睛。
“恩！”沉月琳一把抱住他的手臂，动作十分亲昵。
“你想让你爹杀了我吗？”沉河眼角微微抽动。
“哼，我爹都要把我嫁去杨家了，要杀最好连我也杀了。”沉月琳蛮不讲理，继续抱着沉河的手臂。
这姑娘现在是天不怕地不怕，反正家族都要把她当做棋子了，她也就索性任性一回，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万一谈判没成，你没能嫁去杨家，你爹见你这般模样，虽然不能杀了你，但让你吃点苦头，再把我也连累了，是不是不太好？”沉河只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好吧，那就在我爹看到之前，我会放开的。”沉月琳继续挽着他的手臂，明目张胆地往枕月阁赶去。
来到枕月阁。
沉清扬脸色铁青地看着沉河，再扫了眼一旁理不直气也壮的自家闺女，若非从气息来看她还是处子之身，今天便是大哥拦着，他也得把沉河扒皮抽筋。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啊！
隐隐察觉到气氛不对，又不知道是何原因的沉青禾只得说道：“爹，小妹，沉河兄，我们启程吧，大伯已经到了。”
沉清扬又是没忍住瞪了一眼沉河，方才说道：“启程吧。”
于是一行人往韩家的火云山庄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