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如刀，割裂了代州城上空的夜幕。周朔站在府衙的沙盘前，手指死死按在飞流渡的模型上，骨节泛白。
沙盘边缘的蜡烛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墙上，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周朔猛地抬头，眼中寒光一闪。太快了！比他预计的提前了整整两天！
这意味着秦军要么识破了他的计划，要么天花疫情已经泄露，对方也在抢时间。
大堂内一片死寂。一声掉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在她的裙摆上，像一滩干涸的血。
周朔闭了闭眼。天花在密闭的军营中传播速度是民间的数倍。
他的声音在大堂内炸开，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几名文书官手忙脚乱地开始记录，笔尖在竹简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周朔猛地指向曾二小，那目光仿佛要把他钉在地上：\"你！立刻点齐你本部已接种完毕最精锐的骑兵！用最快速度驰援飞流渡！每人带上两匹备马，护送痘浆、医士，带上投石车，能带多少带多少，连夜出发！沿途人歇马不歇！无论如何！天亮之前，必须赶到飞流渡！
曾二小的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坚毅，右颊上的刀疤微微发红。
他像注入了强心针，一个抱拳，拔腿便冲出草棚，铠甲碰撞声如骤雨般远去。
她亲眼看到那些排成长龙、渴望活下去的百姓眼神。
周朔的拳头在沙盘边缘握紧，木屑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何尝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城中百姓已排队三日，就为那一滴救命的痘浆。们眼睁睁看着希望被运往前线
李思云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这个命令的分量。青州上谷关是第二道防线，一旦飞流渡失守，那里就是最后的屏障。
徐凤脸上掠过巨大的错愕，随即化为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担忧、了然。
他并非不知青州之危，只是未曾想需要自己在此时刻离开主公身边。但他瞬间便权衡清其中轻重。
言毕，他不再停留，转身与李思云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便去匆匆整理行装。
大堂内短暂地安静下来，只剩下火盆中木炭爆裂的噼啪声。周朔转向沙盘，手指沿着飞流渡到青州的路线缓缓移动，眉头紧锁。
周朔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里面是冰冷的岩浆在流淌，藏着巨大的痛苦和更为巨大的决断。，你负责城内接种。能救多少是多少。优先孩童和健妇。
孙晓晓的嘴唇颤抖着，但最终只是深深一福：\"属下明白。
“张明远民兵部，加大寻找染牛痘的病牛！”
“属下领命！”
秦军前锋逼近的噩耗如同瘟疫般传遍代州城，恐慌仅仅持续了一瞬，便在那缕来之不易的\"救世方\"的曙光和主公交织着决绝与痛苦的命令下，化为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悲壮的行动力！
那一夜，代州城无人入睡！
府衙后院、东西校场，所有选定的接种点灯笼火把亮如白昼。
医者们站在案后，手臂酸麻肿胀，眼睛被烟火熏得通红流泪，却仍死死盯着针尖，重复着蘸浆、划肤的动作。
炭火烧得更旺，铁锅始终保持着翻滚，氤氲的热气在严寒中顽强地抗争着，维持着最后一丝\"无菌\"的屏障。
周朔独立在代州城高耸的北望楼顶。风雪扑面而来，灌满了他的大氅，冰冷刺骨。
他的目光越过黑沉沉的雪野，死死投向南方飞流渡的方向。
那里，是决定生死的角斗场！也寄托着他唯一也是最大的希望——崔琰！李思云！曾二小！一定要…抢在敌人前面…将希望送过去！将防线撑起来！
他想起三个时辰前，当第一批骑兵护送痘浆冲出城门时，那些排队百姓的眼神。
没有不解，没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悲凉的接受。他们知道，如果前线失守，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周朔微微点头。楼下的城墙垛口，守城兵士的身影在风雪中挺立如标枪，虽然疲惫，却握紧了刀枪，目光炯炯。
周朔终于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个平日里温婉的女医者。她的眼中现在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
远处，东方的天际线微微泛白。
新的一天即将到来，而随着黎明一起到来的，可能是希望，也可能是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