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梯道内,欧阳戎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谌佳欣的表情不像是发生了严重事情的样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避险,怕被师尊云想衣暗中注视—但是总体而言,欧阳戎觉得谌佳欣没有传来过来什么不妙的信号,这已足以。
这种时刻,身为队友的双方,能像这样对视一眼,已是很难得了,至少能给对方吃半颗定心丸。
若是云想衣再狡猾一些,或说疑心更重一些,眼下完全可以直接隔绝欧阳戎和其它人的见面,再喜怒不动声色的把他晾在原地,去一趟水牢里面,后面再慢吞吞的出来,一副煞有其事模样,吓唬吓唬他,诈一诈人—
此刻,欧阳戎心中闪过不少念头,面上却保持老实巴交模样,提着食盒,站在原地,不再与楼梯道下方探头的二女眼神交流,他开始眼观鼻鼻观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众人默默等待着云想衣。
某刻,欧阳戎突然想到,他好像把那只水桶忘在了水牢里,它现在应该是在丙字号牢房门口。
不过,仔细一想,这件事此刻未尝完全是件坏事。
云想衣看见后,定然是明白这只水桶的用途,知道他是用它干嘛—
欧阳戎暗暗点头。
谌佳欣和恩婷似是提前得到了「不得入内」的禁令,此刻还在外面老实候着,没有踏入这条通往水牢的楼梯道半步。
不过说实话,云想衣能带着她们进来这么深,能在外面那屋间子里停留下来,已经很破例了。
显然,此刻下方的二女,也在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云想衣每日枯坐读书的屋子。
也不知等了多久,上方甬道处,传来一阵颇为熟悉的脚步声。
欧阳戎听到后,嘴角微微抽搐了下。
怎么刚刚你在下面的时候走路没声音?和个幽灵似的,现在从水牢回来,走路倒有声音了?
这些吐槽自然不能当面说出来。
不多时,云想衣去而复返,离开甬道,返回了楼梯道。
她看了眼木讷青年,然后继续从他身边经过,走下楼梯,朝屋子那边走去:
「跟本宫来。」
欧阳戎微微低头,立马「乖巧」跟上。
来到屋子中。
一盏孤灯摆在桌上,屋内摆设一如既往。
只不过却多出了几人。
谌佳欣、恩亭毕恭毕敬的站在桌子两侧。
欧阳戎默默站在桌子前。
云想衣在常坐的座位落坐,伸手随意翻了下掩上了许久的佛经。精武晓说旺 更芯醉筷
四人之间,安静了片刻,没人说话。
或者说,是云想衣不说话。
此刻,只要她不开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哪怕是在外面桀骜嚣张的谌佳欣,在云想衣面前也得当个乖乖女。
欧阳戎余光看见,云想衣翻动佛经之际,微微垂眸,似是打量着什么。
欧阳戎不确定云想衣是不是在观察佛经有没有被人翻动的迹象。
不过他心里倒是有些庆幸起来,好像此前他一直都很警惕,没有动过云想衣的座位,没有在这间屋子里翻找过什么——出门在外,别把其他人当傻子,行事都小心一些,准没错的。
欧阳戎抿了下嘴。
云想衣突然抬头:
「你先回去吧,铜令留下。」
欧阳戎看了眼,发现谌佳欣、恩婷都看向了他。
应该是对他说的。
欧阳戎当即解下铜令,上前一步。
云想衣看了眼谌佳欣,后者秒懂,乖巧上前,代替云想衣,接过了铜令。
欧阳戎抱拳:「神女,仙子,人退了。」
他转身走人,出了屋子,反手掩上了柴门,整个流程毫不拖泥带水。
柴门掩上后,里面的声音消失无踪,欧阳戎也不知道云想衣和谌佳欣等人是否交流。
欧阳戎脸色不变,一路返回上方的瀑布洞口。
路上,他神流转了下,少顷,摇了摇头。
云想衣的具体态度难以揣摩,不过,目前来看,应该是问题不答,他这些日子「嗑睡」逗留水牢的举措,或许算是犯错,但是应该没有触及到云想衣在水牢立下的根本规矩,简而言之,就是没有触碰到红线。
现在回头看,云想衣刚刚让他们原地候着,她一人独自进入水牢,应该是去查证些什么,是否与罪囚们交流不知道,但是肯定是在检查些什么的。
眼下看来,欧阳戎并没有什么马脚露出来,落在她收拾,否则此刻就不是让他先退下这么简单了。
不过,走之前却让欧阳戎留下了铜令,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云想衣有些怀疑他了,才收缴的铜令。
但是换个角度来看,这枚用处不明的铜令,本就是云想衣当初临时有事离开前,情急之下交给他了,算是暂时性的器物,眼下云想衣回返,再度收回,也属于情理之中,没啥太大毛病。
欧阳戎心里轻轻颔首。
不过,有一点倒是值得揣摩。
云想衣为何是今日回来,这个不早不晚的时间点欧阳戎记得,他昨日傍晚还消耗了一笔功德紫雾,去「吓唬」知霜小娘子。
按道理说,云想衣和其它女君们,应该是被知霜小娘子给「摇人」摇了过去的,短时间内不该离开女君殿的。
但是眼下,云想衣还是回来了,不合理之事还发生了,那么,就值得玩味了。
到底是只有云想衣一人离开了女君殿,其它女君们还守在知霜小娘子身边,严阵以待—也就是说,云想衣因为水牢这边,职责很重,没法长期逗留在女君殿,不得不暂时脱离女君殿,返回这处职位。
还是说,其它的女君们,也都散了,只留下知霜小娘子一人,应对随时可能来「骚扰」的欧阳戎。
若是前者,挺好理解,若是后者的话,那就令人深思了—
所以说,会不会是知霜小娘子那边,已经找到了对付他的手段,暂时无惧他的「吓唬」了,所以才能让其它师妹们各忙各的去
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小,因为云梦剑泽毕竟是在天南屹立千年的隐世宗门,门内宝物奇具数不胜数,底蕴深厚。
例如此前差点让欧阳戎吃上一壶的养心殿,就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奇物。
所以,知霜小娘子完全有可能找到新的法子,克制欧阳戎。
其实这一点,欧阳戎不是没有提前想到过,甚至刚开始就有所预计了。
只是他没想到,知霜小娘子的动作会这么快,甚至和他的最新预判截然相反—
因为昨日傍晚在知霜小娘子的心结梦魇中,见到她时,她还是束手无策的狼狈模样,怎么一夜之间,就攻守异形,形势逆转了?未免太突然了些。
此刻,还是有些想不明白,欧阳戎微微摇了下头。
不管如何,以当前的形势为准。
既然云想衣回来了,欧阳戎就得做好最坏打算,不能掉以轻心。
哪怕是百分之一的可能,也得严阵以待,以最坏的情况为准,去做打算。
因为他潜伏进云梦剑泽,本就是入虎穴,是踩钢丝,稍有不慎,就危险万分。
所以,眼下欧阳戎就当她是找到了克制他的法子,欧阳戎暂时不能再用功德紫雾去「
吓唬」她了———
欧阳戎穿过瀑布水帘,走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已经是正午时分。
风和日丽,阳光明媚。
清凉谷膳堂那边应该是到了忙午膳的点了——他没由来的想到。
穿过水潭,离开之前,欧阳戎回头瞥了眼插在瀑布崖壁上的那一柄锈剑。
不多时,他一路朝谷外走去,不过,在即将离开清凉谷的路口,欧阳戎脚步一拐,进入了一条分叉小路,路边有泉水叮咚,他似是沿着这山涧清泉,逆流而上的前进。
暖风徐徐,约莫半个时辰后,木讷青年来到了一座熟悉亭子前。
正是他与谌佳欣时常碰头的老地方。
亭内无人,只有落叶满地,被一阵阵午时风吹拂,像是有人扫地一样。
欧阳戎找了个栏杆边的座位坐下,打量着泉水,脸色出神,默默等待了起来。
他也不知发呆了多久,等他再回过神来时,亭外已经有一串脚步声响起,令人十分熟悉。
只见,一位剑服少女,俏脸紧绷,莲步走进泉水亭中。
是谌佳欣。
她从水牢那边归来了。
谌佳欣两只小手背在身后,走到欧阳戎身前,停步,打量了下。
「哼。」
冷哼了一声,她板脸开口,质问他道:
「你还好意思坐着,点都不担师尊怪罪?」
欧阳戎抬头,看了看她脸色。
二人对视了会儿。
欧阳戎轻声道:
「小姐在,小人不怕。」
欧阳戎看见,谌佳欣的眉儿一时间扬了扬。
其实这话说的,他自己暗中也有些老脸一红,只不过忍住了,不露声色。
其实他也是马屁拍习惯了,顺口就说出来了,都没有怎么思考。
不过,从谌佳欣此刻流露出的细微表情看,这句话答的很好。
「哼,花言巧语。」
谌佳欣小脸有些绷不住,努力收敛了下细微表情,她有些狠狠瞪了眼欧阳戎:
「柳阿良,本小姐看你是越来越不老实了。」
欧阳戎却顶着一副木讷老实的脸庞,与谌佳欣直视。
谌佳欣最先败下阵来,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小手终于舍得从背后取出,朝他摆了摆道:
「谈正事。」
欧阳戎的目光却被她摆动的这只小手里的某物吸引。
好像是一枚铜令,被谌佳欣攥在了手里。
欧阳戎立马问道:
「小姐,这是——」」
谌佳欣却重新收回了手,背在后方,原地踱步起来,换了个话题道:
「怎么样,柳阿良,本姐的预感没错吧,早就察觉到,师尊这两会回来。」
欧阳戎忍住好奇,先是点头应和:」是,小姐料事如神。」
其实他此刻更想追问,云想衣把她和恩婷留在那间屋子里,在他走后,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谌佳欣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在亭内背手徘徊,走来走去,嘴里继续说道:
「幸好咱们提前商量好了师尊回来,应对的策略,这次送饭,咱们也留了些当作说辞的证据,不至于手忙脚乱——」
欧阳戎明白,谌佳欣指的是他假装瞌睡的理由,二人事先有过排练,借口早已经准备好。
谌佳欣回过头,眼睛直直盯着他道:
「你是不知道,师尊当时带着我与恩婷进去的时候,我有多担忧,深怕你不按计划来,擅自做了些事,或是露了马脚,不过幸好,除了你乱说话,说什么小饼干外,目前看来,是没有什么可疑破绽的。
「嗯,你也看到了,师尊她在水牢外面听了会儿,后面又进了会儿,应该也是没找到什么可疑之处,不然也不会放你走。「
在谌佳欣的注视下,欧阳戎微微垂眸,回了句:
「是小姐英明,算无遗策。」
谌佳欣小手挥了挥,打断道:
「好了,少给我来这一套,对了,你快说,师尊听到的那什么小饼干是何物?「
欧阳戎表情不变:「是家乡特产。」
谌佳欣狐疑:「真假的?」
欧阳戎点了点头。
谌佳欣不知想到什么,又问:「不会也是吃的吧?」
「嗯。」
谌佳欣下意识问:「你可会做?」
欧阳戎脸色有点古怪。
谌佳欣反应过来,问得太多了,于是别过脸去。
其实对于欧阳戎的故乡,她并不太感兴趣,勉强摆手:
「吧,下次别多此举,胡乱说话,徒增怀疑。」
「是,小姐。」
谌佳欣又随口问道:
「对了,你还没和本姐说,这次在牢内磨蹭这么久,可有进展?都做了何事?」
欧阳戎一板一眼道:
「小人遵循小姐吩咐,进入水牢后,先派发食盒,然后一直瞌睡到上午——后面醒来,收取食盒时,找机会和丁字号牢房的老道人搭了些话,混个眼熟。」
谌佳欣有些满意的颌首:
「你做的不错,算是滴不漏,很好。」
顿了顿,她终于从背后放出一只手来,手里正捏着一枚铜令,似是朝欧阳戎示意了下。
只是欧阳戎不确定这枚铜令是不是他交给云想衣的原来那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