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还是那么深。
但京城的安宁已经被彻底打破，只是这打破发生在高墙大院里，没有太大声音，却非常残酷。
那几家暗中与残元势力勾结、或倚仗山东孔府背景行事的商号，更是被新军士兵围得严严实实。
稍微有人抵抗，刀剑立刻就砍过来，血光飞溅。
算盘珠子和帐本一起掉在地上，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过去。
这一夜，朱元璋的意志，通过他麾下这支新军的铁拳，毫无保留地显示了出来！
它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暗通残元、勾结地方豪族，仗着自己有身份、背地里打坏主意的人宣告：
在这大明朝的地盘上
唯一说了算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紫禁城里，那个从平民百姓起家夺得天下、手段严厉如铁的洪武大帝朱元璋！
早起的百姓推开家门，惊恐地发现，平时热热闹闹的几家大商号，一夜之间要么大门敞开，要么紧紧关闭，都交叉贴着盖有刑部或五军都督府大印的封条，那鲜红的印文象要吃人的猛兽嘴巴。
一队队被铁链锁着串起来的人，有穿绸缎的富商，有戴官帽的官员，有满身珠宝的女眷。
他们像等着被宰杀的牲口，被面无表情的士兵用刀鞘枪杆赶着，跌跌撞撞地走向那进去就出不来的诏狱或者刑部大牢。
整座应天城，都在因为这件事而发抖。
所有人都在吃惊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答案，只掌握在皇宫中的那位皇帝朱元璋，和此刻坐镇指挥的他的手中。
而这答案，很明显，是用鲜血写成的。
……
朱元璋一晚上没睡着。
天快亮了，但外面还是黑的，很安静，只有风在宫墙之间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端着一杯热茶，他眼睛里一点困意都没有，只有精明和深思。
这时，暖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听着很稳，象是当兵的人。
他的心腹毛镶在门外躬敬地说：“皇上，丘福和朱能来了。”
朱元璋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让他们进来。”
帘子掀开，两位年轻将领，丘福和朱能走了进来。
他们穿着官服，带着刀，虽然年轻，但眼神很老练，在离龙椅五步远的地方正好停下，动作一致地跪下，盔甲哗啦响了一下。
“臣丘福（朱能），拜见皇上！”
朱元璋抬了抬手，声音低沉：“起来说话。”
但丘福和朱能还是跪着没动。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朱元璋问得很平静。
但他自己知道，袖子里的手因为生气，已经握紧了拳头。
丘福先开口，声音很清楚：“回皇上，京城里要抓的人，全都抓起来了。”
朱能接着补充：“范文渊，苏伯衡，还有一些参与此次事件的浙东派官员……全都抓进大牢了，等皇上发落。”
丘福继续说：“城里那些偷偷跟北元残部联系的江南商号……一共十一个地方，也全部封了。”
朱能接着说，语气很冷：“动手的时候，有八十七个家伙敢拿家伙反抗，都是些北元留下的亡命徒。按皇上的意思，当场就全杀了，一个没跑掉。”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汇报得干净利落。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
事情办成了。
但现在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有没有充足的证据？”
他沉声问，语气不容商量，更带着对卖国贼的极度痛恨。
抓人、封店、杀人，这些都好办。
他要的是铁证，是能让那些读着圣贤书却干着卖国勾当的官，那些只顾赚钱的奸商，在证据面前吓得屁滚尿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东西！
“回皇上，证据都在这儿！”
丘福和朱能同时说。
丘福把一直带着的两个木头盒子，高高举过头顶。
毛镶马上明白，快步上前，小心地接过两个沉甸甸的盒子，然后转身，非常郑重地放在朱元璋面前的桌子上。
朱元璋眼睛扫过两个盒子，没马上打开，而是开口问道：
“这里面是什么？”
丘福回答：“皇上，这是帐本。记录了江南那些商号跟北元残馀部落偷偷做生意的总帐，还有他们分钱给京城里这些官的详细单子。”
朱元璋示意毛镶打开。
盒子一开，一股纸墨味，还混着点血腥气。
朱元璋随手翻了一页，看着看着，脸就沉了下来，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粮食、生铁、药，甚至还有少量兵器交易，数目大得吓人。
他扬了扬下巴，毛镶又打开了第二个盒子。
朱能回禀：“皇上，这盒子里是搜出来的秘密信件，还有那些商帮为了办事方便，自己偷偷刻的官印模子。里面有范文渊这帮人给商人透露朝廷军队调动、边防消息的信，也有商人给北元表忠心、约定怎么交易的信。”
朱元璋拿起一封信，看了看上面熟悉的笔迹和刺眼的内容，嘴角绷得紧紧的。
除此之外，里面是几封用蒙古文和汉文一起写的羊皮信，还有一些草原上的小物件。
丘福的声音带着气愤：“皇上，这是铁证！是我们在抄那个商帮头子家时，从他密室里搜出来的。是北元那边的王爷亲笔写的回信，信里说东西收到了，还许愿给他们官做，让他们继续帮忙。还有他们怎么贿赂边境守关士兵放行的记录和口供。”
帐本、密信、物证、口供，一样样都对得上，织成了一张里通外国、资助敌人的大网。
朱元璋脸上没什么表情，合上最后一个盒子，手在冰冷的盒盖上重重一按。
暖阁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皇帝沉重的呼吸声，一场大风暴雨就要来了。
朱元璋缓缓地将那份供状放回木匣。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任何表情，却散发着令万物战栗的恐怖威压。
愤怒，已不足以形容。
这些人的胆大妄为，远超想象。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暴怒，竟有人敢在他朱元璋的恐怖高压政策下，还敢玩这等资敌叛国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