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明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阿婆，你家里都是做什么的啊？”
贾阿婆还是笑盈盈的：“有吃公家饭的，有在街面混的，怎么，你做生意还要查户口啊。”
刘卫明笑了：“我还想和您做长久生意呢。”
“只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干干脆脆，生意就能长久。”阿婆摇摇头，“你了解那些有用也没用，亲戚间还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了解再多真遇到事儿也没什么大用。”
刘卫明暗自点头，这位阿婆多半是被岁月眈误了，确实是个干练性子。
他也干脆起来：“您说的对，货我带来了，您要多少？”
贾阿婆眯眯眼睛：“这要看你的价钱是多少了。”
刘卫明也就直说了：“我们在上海的批发价是一大张1毛5。”因为画片热销，这个价格已经超出1毛2的顶格价。
贾阿婆倒没有吃惊，只是摇摇头：“你们大老远送货也不容易，我也不讲价了，8分一张。”
这还叫不讲价？刘卫明笑道：“阿婆，我可没有狮子大张口啊。”
贾阿婆也笑：“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好卖，我也不会专门打电话了，这样吧，8分我买三千张，9分两千张，1毛的话，我只能拿一千张了。”
老人家说话确实干脆，刘卫明在心里盘算着，贾阿婆一下吃这么多，肯定不是靠着小摊就能卖出去的，她还需要找下家，而下家也要赚钱，这就是两道利润。
他以前是以1毛5的价格直接给到零售商，也就是说阿婆如果是以1毛吃进，可能也会以1毛5左右的价格给到零售商。
刘卫明笑道：“阿婆说话好果断，这样吧，1毛两千张。”
他等于抬了1分钱，贾阿婆想了想，说道：“那你们就不能在苏州找其他家了。”换成后世的话来说，她答应的前提是这边要拿到专营权。
刘卫明笑道：“阿婆当年一定是个人物啊，就按您说的，我们今天就离开苏州！”
贾阿婆笑了：“小伙子人长的好，行事也大气，换成当年可是会迷倒一大片的。”
刘卫明感觉她很象奶奶，天然有些亲近，就逗她道：“阿婆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我现在就不能迷倒一大片？”
贾阿婆笑的更开心了，眼中似乎有些缅怀，好半天才说：“现在不同了，你不怕被抓起来？”她接着又摇摇头，“也说不准，形势又有变化喽。”
刘卫明点点头：“阿婆是有眼光的。”他从麻袋里点出两千张画片，“这些分量可不少，要不要帮您送到地方?”
阿婆摇摇头，拍拍竹椅后的大箱子：“就麻烦放这里面吧。”
这是一个普通规格的穿衣服箱子，两千张画片放进去叠的满满的，甚至有些关不上，这些画片大约有20来斤，加之箱子的重量，贾阿婆一个人肯定是拎不动的。
由此可见阿婆手下有人呢，她很干脆的从兜里取出一个丝制的精致手绢，只是年份久远已经洗出丝絮了，她一层层打开手绢，数出200块钱。
阿婆一边点数一边说：“可是说好喽，你们今天就离开苏州，不离开我可是会发觉的哦。”
刘卫明点点头：“阿婆，放心吧，我们还想和您接着做生意呢。”他说，“后面还会出第2集画片，要不您留个电话？”
贾阿婆眼前一亮：“什么时候能出来？”
昌盛印刷厂的3万张订单还没完全印出来呢，刘卫明说道：“要过一段时间，不会拖很久。”
贾阿婆点点头，挥挥手：“我知道了，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看来人家不愿意留电话，刘卫明点点头：“阿婆，那我们就告辞了，今天会离开苏州。”
父子三人往来路返回，心里都挺高兴的，一会功夫就赚了两百来块钱，两个月工资了！
这是出门第一单，大吉大利！
等出了街口，刘卫明看看后面，说道：“我觉得这位阿婆有些不简单啊，还是要打听打听。”
父亲刘仁昌点点头：“是要了解一下，我去街道问问。”
他到路边小店买了一包烟，随便问到街道委员会所在，就位于八宝街连接的定慧寺巷。
三人一路找到地点，就是临街的几间房子，刘仁昌吩咐道：“还是我去打听吧，你们在外面等着。”
打听这种事还是要上年纪的人更合适，刘卫明看着父亲走进一间人多的房间，他和二弟就站在外面听着。
刘仁昌走进去笑呵呵的一个个敬烟，听屋里的人说了一会话，找个机会问起了八宝街的贾阿婆。
大伙也没有在意他为什么问这个，立马七嘴八舌议论开来，这说明贾阿婆比较有话题性，经常被当成八卦聊起来。
刘卫明在外面静静听着，慢慢勾勒出了贾阿婆的轮廊：
阿婆年轻时候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漂亮女子，曾经跟人私奔过，后来又当了一个军官的姨太太，再后来嫁了个老实汉子，好景都不长，到老了还是一个人。
她没有孩子，倒是收养了许多孤儿，拉扯着长大。
屋里的议论还在继续：阿婆对收养的孩子都不错，尽心尽力的付出。
有人在称赞，就有人唱反调，说她喜欢占小便宜，老是跑到街道来打长途电话，大家以后不能太客气了。
有人就不以为然，人家生活不易，大伙知道了也是睁一眼闭一眼。
旁人嘴里的只言片语，却是构画出一个女人一生不一样的风景。
刘卫明没想到阿婆是这样的经历，大致明白她为什么能批发画片了，估计是靠着孩子们到处送货，也明白她为什么不留电话了，人家根本就没有电话。
阿婆对他说的话多半都是假话，但一个老妇人能做到这一切挺不容易了。
刘仁昌默默走了出来，带着两个儿子走出一段距离，这才说：“以后有货先供着贾阿婆吧，价格就按1毛，不能再高了。”
刘卫明点点头：“好。”
父亲估计和他一样想到奶奶了，奶奶年轻时候也是出名的漂亮女子，也是一个人拉扯大了孩子。
刘家平日基本不讨论爷爷，刘卫明在前世也是很后面才知道，爷爷奶奶在年轻的时候可称为郎才女貌相当登对。
爷爷年轻时候长相好，加之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很受小姑娘喜欢，奶奶就是这样被吸引的。
谁知道爷爷是个不负责任的浪荡子，结婚后还是只管自己玩耍厮混，从不会想着赚钱养家，在战火的时候更是不知去向。
就算这样，奶奶仍然对爷爷念念不忘，之所以对刘卫明格外偏袒，也是因为他和爷爷长的最像！
前世，奶奶去世的时候拉着刘卫明的手，说：他没让奶奶失望，不枉小时候那般宠着。
她还有些伤心的说了另外一句话：“阿大啊，你是在为你阿爷还债啊！”
奶奶的意思是爷爷当年对家庭不负责任，和他最像的孙子却担起了责任！
这就是老一辈的情感世界了，含蕴又深沉，每个大家庭都有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历史。
刘家这段家族史也带来一个长久影响，就是刘家人普遍身材高，长相好看。
刘卫明把这些情绪按下，说道：“既然答应了贾阿婆，我们今天就离开苏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