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枯瘦的手指在虚空之中一点。
一缕幽光氤氲,好似明镜一般。
原地便出现了一座由茅草所建造而成的屋舍。
“道友虽是恶客,但来者皆是客。”
“老身在奈何桥枯坐无尽岁月,少有客人到访。”
“如今道友法驾寒舍,真真是蓬荜生辉。”
说罢,孟婆微微挥动袖袍,黑袍之上,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点缀。
“道友,请了。”
“叨扰前辈了。”
与孟婆一前一后的入了庐舍,分宾主坐下。
他才有暇打量起眼前的茅屋来。
说是茅屋,此地当算作孟婆之道场。
不在太虚,不入幽冥。
只在时空之中,诸天维度之上。
端的是避死延生的好去处。
老太太端坐在蒲团之上,笑意吟吟,看起来颇为慈和。
她微微伸手,便有一碗热气腾腾的清亮黄汤落在了周渊面前。
“老身这锅汤熬了八千载岁月。”
“道友尝尝,尝尝老身的手艺。”
孟婆的目光热情又真诚。
周渊端起手中的这碗汤,一饮而尽。
恍惚之间,他的心神变得一片空白。
所有的一切都被遗忘。
所有的一切都在归于虚无,归于零。
元神琉璃,不垢不净。
似涅盘,又似新生。
“好汤。”
“好汤。”
一碗汤水,让周渊的眸子都变得纯净许多。
“善!”
一碗汤让茅屋之中的气氛变得融洽了起来。
孟婆微微一顿,将手放在石碗之上,轻轻敲了敲,看向对面的道人,诚恳道:
“如今幽冥之中,老身的那些狱中友人已经尽被道友所拘。”
“此方世界,当以道友为尊。”
“老身只是一个旧时代的孤魂野鬼,余生只愿枯坐幽冥,再无其他奢望。”
“道友可还有其他疑问?”
血月横空,悬挂于太虚之上,压制混沌魔神。
太渊子有盘古氏遗泽在身。
修得开天斧光。
自家与这晚辈争锋,哪怕是赢了,恐怕亦是两败俱伤,落不了什么好处。
所以孟婆才会先奉上黄汤,后又直接表明对幽冥权柄无意。
不愿与周渊争锋,也无意插手此间因果。
白发苍苍的老妪神色温和诚恳。
“前辈乃是前古的人物,位格尊贵,神通强横,难不成心中竟无求道之心,得道之意。”
“不愿一窥混元道途吗?”
孟婆苍生一笑,但周渊却从这笑声之中听到了无尽的悲凉,万古同悲。
“老身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承载吾的渡世之舟。”
“混沌魔神为盘古世界所弃。”
“前辈何不前往混沌之中?或有成就混元之契机。”
“混沌?呵呵,混沌?!”
孟婆又是一笑,她的眼中多了一份古老的沧桑,她的声音悠长而古老:
“混沌,再也没有混沌了。”
“盘古氏虽有大功德于洪荒众生。”
“但对吾等何其不公。”
“当日开天辟地,他斩灭的可不只是混沌魔神,也不仅仅是混沌。”
“而是一段古史。”
老太太咬牙切齿,她直勾勾的望向太虚上的那一轮红月,声音嘶哑而又恍惚:
“他将一片时空截断。”
“如今的洪荒大世界独立于混沌海之外。”
“处处皆是盘古的痕迹,哪里来的混沌?”
周渊骇然的望着眼前吐露天地秘辛的孟婆。
‘盘古截断了一段时空?!
‘洪荒之外的混沌并非真的混沌。
‘无垠混沌海?!
似是知道周渊的疑惑。
“盘古氏何等伟力。”
“他的谋划,说实话,老身也想象不到。”
就好似蝼蚁怎知大象之所想。
“但他这一举动,避免了新生的洪荒大世界暴露于无垠混沌海之中,却生生断了吾等混沌魔神的混元道途啊。”
老太太微微摇头,原本就苍老的脸庞变得晦涩起来,她佝偻着腰,苦涩道: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
“吾等混沌魔神自然也为了那一线生机而争夺过。”
她的眸光闪烁,好似回到了太古时代。
“那一战,天地之间陨落的大能太多太多了,阴阳、乾坤、颠倒、太极他们都死了。”
“祖龙归墟而去,风祖永镇天南,麒麟老祖身化地脉。”
“打到最后,太虚破碎,地脉断绝,业力缠身。”
“老身也输了。”
“输在了罗喉的弑神枪下。”
孟婆眼神恍惚,她原以为自己放下了。
但大道之争,又岂能真的放下。
至于谁赢了?
周渊深吸一口气。
自然是那高举紫霄于天外天,端坐中枢,开辟玄门仙道的万道之祖师,鸿钧道人。
“是啊,他赢了。”
“所以,他才能携旧时代残存的气运,以天地之大势,入主紫霄。”
“才能三次讲道,重新划分天地格局。”
“而老身失败了。”
“侥幸不死,从弑神枪下逃得一命,落入了幽冥之中。”
孟婆不是失败了一次。
第一次,她败给了盘古氏。
第二次,她败给了鸿钧道人。
如今,想要走出幽冥都是一件难事,更何况在混沌之中证道。
所以,孟婆摆烂了。
“落到如此境地,老身却是不能再折腾了。”
似她这等混元金仙,已经摸到了混元大道的门槛。
岁月不加身,灾劫不临体。
但却最忌讳气运和因果。
太古时期的一番折腾,早就将她天数、命数和气运给耗得所剩无几。
再折腾一回,她恐怕就要在无量量劫之中应劫而去。
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待在幽冥世界之中。
“盘古氏虽然截断一段岁月。”
“但随着洪荒大世界的发展,终有一日,还是要回到混沌海之中。”
“此乃大道之命数。非有情众生所能更易。”
“所以,老婆子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幽冥之中。”
“若有一日能够重返混沌。”
“或许还能再续混元道途吧。”
“老身于幽冥之中别无所求。”
“如此,道友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