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逆赛作为空降小队成员来说，其实是有些不合格的？”
看着林昱陷入对自己话语的沉思，艾德姆难得小口轻抿了一口酒液，点了点头。
他不可能在苏的面前，直接将上古孽奇拔的信息抛出。
而且，逆赛这件事情，的确是艾德姆近期的重点思考内容。
“是啊。”艾德姆淡淡地说，“逆赛她啊，和普通空降小队成员，似乎有些不同。而且和我最初对她的观感，有挺大的出入。”
艾德姆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与上古孽奇拔打了个照面的地方——空降小队的第一合流点。
在那里他先是遇到了逆赛，并从她的纳米服与空投仓上判断出是eve。
当时的逆赛，对任务地点的同僚们，虽说是抱有旁观的态度，但理由方面还算说得过去：
给艾德姆报恩，以及找到上古孽奇拔。
这两点相结合，倒也让当时的艾德姆觉得轻松。
可谁知——随着接下来与逆赛进行的一次次任务，艾德姆发现逆赛对许多事情仍旧是旁观态度。
艾德姆看着眼前的苏与林昱，慢慢地说，“就拿希雍城的事情举例，大家不是时常都需要帮助吗？往日告示栏那里的委托都是满满当当的。”
他捧着酒瓶，看着酒标，摸着残旧的标识纸，“可我给逆赛的休息时间里，她好象真的只是在休息。别说任务的准备了，就连希雍城内部都没怎么探索。更别提那告示栏了。恐怕逆赛都不知道告示栏的存在。”
艾德姆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苏对于艾德姆的话语有些意见。但看着林昱与艾德姆的神色——苏敏锐地觉察到，他们说的应该不是单纯的“休息时间应该做什么”。
于是，苏选择不说话，任由眼前这两个人的交谈。并加大了酒液的摄取量，争取赶紧把自己灌醉。
林昱接过了话头，说出了苏想要说的事，“话说，休息时间不就应该休息吗？难不成你还希望她休息时间的时候去做任务前的准备、探索希雍、顺带帮助一下有困难的人？”
林昱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剑星》一周目的自己。
仔细想想——一周目的自己在主线的间途，的确会这么做，不让自己闲下来。
如此，在诉说的中途，林昱的话音越来越低。
艾德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状，酒液似乎也打开了他长时间压抑的话匣子。
“可是——作为【空降小队】，不就应该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吗？”
艾德姆在“空降小队”这里刻意强调了一下，让林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林昱也听出了什么。
艾德姆，在怀疑逆赛究竟是不是eve。
他不知道如何回应。毕竟这是别人的事情，也不好插嘴。
而艾德姆也难得表现出了忧心忡忡，就象是工作不顺利的大叔，”可以的话，真希望逆赛能学一学你和伊芙啊。”
“——啊？”林昱见话头怎么引到了自己身上，满头问号地指了指自己。
艾德姆点头。
他发觉，艾德姆的隐层含义是：比起逆赛，你和伊芙更象eve。
艾德姆喝了一口酒，尝试着倾吐一些情绪，“你看。你和伊芙平日里时常有帮助希雍城的居民。又是帮忙告示板的任务，亦或者为民众制作强大的武器，减少他们的伤亡率。唉——”
艾德姆的叹息在酒液里摇了摇，”不象是逆赛。”
“——你这样说，她听到后绝对会生气的。”
林昱是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他了。
这时，苏十分应景且高情商地一头扎倒在桌面。
曾经的硬汉此刻倒是呼呼大睡了。
林昱嘴角抽了抽，摇了摇苏，同时查看状态栏：
酒醉。
埃多斯式人还会对酒精起反应吗？
但这也为林昱与艾德姆之后的交谈完全打开了话头。
林昱扭头看着他，“其实，我觉得你也可以不用那么拼了。”
“什么？”艾德姆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昱继续说，“你看，你从终极之战活到了现在，在这期间你一直都在为人类做着贡献。”
他看了一眼苏，没有选择将话题全部说开，而是以大概的意思让艾德姆理解，“那一个个空降小队成员，你都见过多少了，不就是希望能与拓殖区达成另一种程度的默契吗？”
“——对。”
艾德姆点头。
他知道，林昱作为【王国】以及母主的枕边人，必然是知道许许多多内幕消息的。
林昱见他听得进去，也轻松地笑了，”但我觉得，你既然都做了这么多，不如——把那些担子暂时放下，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
“——这一点，有些——”
艾德姆听出了他是什么意思：
林昱希望他抛下长久以来与eve融合的念想。
思索期间，他很快摇了摇头，”很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双手握住酒瓶，死死地不放开，“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基本都和我脱不开关系。所以——我至少也要负起责任，承担这一切。
“就算成功了，哪怕结果达不到毁灭之前的水平，但至少——”
艾德姆的话音越说越沉，“能让我感觉安心。”
说罢，他叹息，“而且，这么多年了，我也——累了。”
旋即摆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完成这一切，对我来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解脱。”
林昱暂时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默默地喝了一小口酒。
林昱对眼前这位的观感，其实十分地复杂。
作为埃多斯公司的总裁，他与其手下的公司创造了母主领域，协同其他巨头一起引领人类文明的辉煌。
可辉煌之后，他又一个不小心，让人类的一切都变成了残渣。
艾德姆做出了许多努力，一次次地失败，一直做到了今天。
而这一次次的失败中——他也已经麻木，也已经累了。
就连死亡，都是奢侈且安宁的休息。
艾德姆说，“而且还有一点原因：我和她之间的平衡，不能被打破。否则，恐怕连最后一丁点儿火种，都会被她掐灭。”
他说到一半，面前忽然伸出来一瓶酒液。
艾德姆抬起头，看着林昱，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林昱笑了笑，“你坚持了这么久，有没有考虑过更久远的事情？”
“更久远？”
艾德姆皱了皱眉，象是开玩笑，也象是认真，“人类未来生存与发展大计，算吗？”
“不不不——”
林昱否决，“太近了，还是太近了。在我看来，艾德姆你还是有些短视。”
“我？短视？”
艾德姆不怒反喜，对他的话语产生了兴趣，”那你说说看，我应该如何保持长远的视距？”
“很简单。”
林昱见他没有碰杯的打算，索性放下酒瓶，滔滔不绝，“你的视野，只放在了你的计划、你的人生规划、以及计划完成之前的打算。
“那么我问你——其他的事情，你有考虑进去吗？”
艾德姆挑了挑眉，“其他事情？”
林昱笑道，“对。比如，找一个朋友，找一个伴侣，寻一寻希雍城里发现了哪些有趣的事情，找找其他的人类聚居地，以及——”
他话锋一转，也让艾德姆明白这之后才是重点。
“你的计划完成【之后】的事情。”
“
艾德姆的鼻息呼出长长的一口气，好奇心大减。
他靠在椅背上，既有些慵懒，又有不少无奈，“我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呢，只是拿我开玩笑吗？”艾德姆摊了摊手，”你应该知道吧？当完成计划之后，我会怎么样。”
“恩，当然。”
林昱将酒瓶收了回来，喝了一口，也回想起《剑星》的原剧情。
在原剧情的最后，艾德姆会对伊芙显现出真身，并对她伸出手，请求字面意义上的物种融合，延伸出两条选项：
【牵手】or【不牵手】
当选择了不牵手即拒绝艾德姆的物种融合请求之后，伊芙会对艾德姆强制开战。
最终，杀了这位郁郁寡欢的上古孽奇拔，迎来平庸的结局。
而如果选择牵手—即接受艾德姆的物种融合请求，伊芙将会同艾德姆的上古孽奇拔本质融合，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完美进化。
但艾德姆自己，也会彻彻底底地消失。
用艾德姆自己的话来说：消失，即解脱。
“所以，你是明知道我的最终结局会如何，还来问我吗？”
艾德姆打趣道。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愤怒的情绪，十分理性。
林昱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但也没有赞同对方的理念。
“或许，宏大叙事从来都不适合于我吧？”
林昱道。
他从来都是利己的，而非伟大的。
他直到现在也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他会帮助有困难的人，但应该也不会做出什么舍生取义的英雄举动。
“不过——我认为，你有必要去考虑一下，你的夙愿完成之后的【打算】。”
而林昱对此，仍旧没有松口。
艾德姆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你这是——和我坦白了？”
依照他的看法：假如林昱的确是上古孽奇拔，那么林昱的意思该不会是——替艾德姆自己承担融合的责任，最终消失吧？
艾德姆觉得不无可能。毕竟，这位空降小队成员在他看来，品性十分高洁且乐于助人，基本达到了自己心目中eve的程度。
林昱也不管他怎么想，对此没有进行过多的解释，“总之，你考虑就行了。好好听一听朋友的话，不好吗？”
林昱则认为：这个世界的“剧情”已经发展到了他看不懂的程度。
或许，未来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动才对。
“——朋友啊。”而艾德姆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其他地方。
他看着手里的酒瓶子，口中细细呢喃着“朋友”这一词汇。
他想着想着，嘴巴旋即对准了酒瓶口。
随着“吨吨吨”的一声声酒液的声响，在艾德姆的喉结当中起伏——
嗒！
一口仰尽后，他重重地放下酒瓶，十分粗犷地用衣袖擦了擦嘴，“好，我会考虑一下你的提案的。但考虑完结果前，我仍然会保持计划原有步调不变。”
说罢，将空馀的酒瓶子伸了出来。
林昱与他碰杯，发出一声“怦”的瓶子清脆。
“话说，你还真能喝啊，一口就喝完了。也不知道小口小口地欣赏一下——这种好东西不可多得。”
“——我忘了。”
“行了，你再开一瓶吧。”
“感谢。”
酒过三巡之后——
在场的三个男人，全部倒下。
“呃——”
林昱感觉到一阵阵的天昏地暗，就连对面的艾德姆都颇为狼狈地面部贴着桌面，不知是死是活。
他感觉，自己应该可以算单杀了上古孽奇拔。
林昱勉强靠坐在椅背上，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
系统面板这时候跳了出来，【不打算看看你的升级属性吗？
“等、等会儿——我有点想吐。”
林昱生无可恋地抬头望天。
对面的艾德姆好象还没死。见林昱在自言自语，他便头都没抬地竖了个大拇指，”你和母主的事情，我支持。”
还不等林昱回话，系统面板是这么说的：
【我也支持。】
林昱宕机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我也一样。”
【嗯，我很开心。】
叩叩叩！
这时候，四足仓外飘来一阵阵敲门的声音。
沉闷的响声想必用了不小的力度，令林昱的脑袋更加昏顿了。
他看了看四周，目前只有林昱自己能站起来，其他两只菜鸡都再起不能。
“——俩废物。”
林昱挠了挠头发，象是僵尸一般走向四足仓的门，随意在门边的面板上摁了两下——
咔呲—
舱门，缓缓打开了。
“嗝”
林昱打了个嗝，静静地看着舱门慢慢升起，流露两个窈窕的身影。
当看到伊芙的那一刻，林昱的酒醒了。
“林昱——”伊芙捂着鼻子，皱着眉上下打量他，“我正好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结果——你跑到这儿来喝酒了？”
至于伊芙旁边的那位女子恩雅，是微笑且和善地说：“林昱先生，请问苏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