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周日上午，从省委家属院那栋看似普通的小洋楼里出来后。
高育良便陷入了一种极其亢奋，却又无比焦虑的复杂情绪之中。
他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云端，轻飘飘的，不真实。
过去这一周，几乎夜不能寐。
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那天与裴一泓见面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兴奋的是，自己弃学从政的夙愿，终于看到了实现的曙光！
裴部长那句“屈才了”，以及饭桌上那番推心置腹的交谈，分明是对自己能力的认可，更是对自己未来的一种期许！
可焦虑也随之而来。
裴部长虽然表达了欣赏，也承诺会为自己安排工作，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明说，到底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职位。
这才是最关键，也最折磨人的地方！
作为汉东大学政法系的系主任，他的行政级别是明确的副厅级。
按照官场惯例，挪到地方或省直机关任职，级别至少是平调，也必然是副厅级起步。
可同样是副厅级，这里面的差距却有天壤之别！
从几乎没有实权，纯粹是解决待遇的调研员、巡视员，到权力有限的排名靠后的副市长。
再到手握实权，能够进入决策内核的地级市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甚至是省厅的关键副厅长……
这里面的含金量简直是云泥之别！
高育良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这不仅仅关乎他出仕的起点高低，起点越高，未来的发展空间自然也就越大。
更重要的是，这直接反映了裴一泓对自己的真实估价和重视程度！
职位越关键，越内核，说明对方越看重自己，自己才算真正进入了他的内核圈子，未来才有机会更进一步。
反之，若只是安排一个边缘化的闲职，那恐怕自己这辈子也就到头了，还不如留下来教书。
在这种患得患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般的揣测中，高育良心神不宁地度过了整整一周。
他甚至开始有些后悔，那天在裴部长面前是不是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是不是有些话说得不够周全，不够滴水不漏？
正当他努力平复心绪，强迫自己将此事暂时放下，先专注于学校的工作之际。
办公室电话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铃铃铃——”
刺耳的铃声如同战鼓，狠狠地敲打在高育良那根早已绷紧的神经上！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却又让高育良心跳瞬间加速的声音。
“高老师，您好，我是裴部长的秘书小郭。”
是裴一泓的秘书，郭西聪！
高育良连忙换上一副躬敬的语气：“是郭主任啊！您好您好！有什么指示？”
郭西聪语气依旧客气，却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味道。
“高老师，领导让我跟您提前打声招呼。您这边先提前准备一下。最多一个星期，关于您的新任命应该就要下来。学校那边的工作，也请您提前安排好交接。”
来了！
终于来了！
高育良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连忙追问：“郭主任！太感谢您了！太感谢领导的关心了！那个方不方便透露一下，大概是去哪个方向？”
郭西聪却在电话那头，发出了一声带着歉意的轻笑。
“抱歉啊高老师，这件事，我目前也确实不知道，具体的职位领导没和我说。”
“裴部长只说，今天上午会就您的任命问题，和其他几位省里的主要领导先碰碰头，讨论一下。”
挂断电话，高育良呆立原地，手中的话筒滑落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他不仅没有因为郭西聪这通“报喜”的电话而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没底！
碰碰头？
讨论一下？
这分明是指自己的任命，马上就要上省委常委会之前的“五人小组”会进行小范围讨论了！
这是省管干部任命流程中，最关键的一环！
也意味着自己的去向即将尘埃落定！
以他对裴一泓稳重如山、谋定而后动的行事风格的判断，既然敢在这个时候，把自己摆上这个层面进行讨论，必然是有着相当把握的。
而且，裴一泓作为新任的省委组织部部长，这是他在汉东的第一次正式人事提名。
按照官场的潜规则，其他几位大佬按理说也应该会给这个面子，不至于一上来就驳回。
可万一呢？
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稳操胜券！
万一那个同样是新来的，背景神秘的“铁娘子”省长朱忆征，有不同的意见呢？
万一那个老谋深算，一直把政法系统视为自己禁脔的省委副书记梁群峰，从中作梗呢？
职位！
关键还是职位！
裴部长到底会给自己争取一个什么样的职位？
是实权部门？
还是边缘部门？
是市里的常委？
还是省厅的副职？
甚至只是一个挂着级别的巡视员？
想到这里，高育良再也坐不住了。
心中的焦虑，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系办公室的内线。
“喂，刘老师吗？我是高育良。”
“麻烦你立刻去研究生宿舍，叫一下政法系研究生班的祁同炜同学，让他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对！立刻！马上！”
……
不大会儿，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高育良连忙整理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前去开门。
果然，门外站着的正是祁同炜。
“同炜啊，快进来坐！”
高育良热情地将祁同炜让进屋，亲自给他倒了杯水。
他先是假模假式关心了一番祁同炜最近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问他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然后，才看似不经意将话题引到了自己身上。
“同炜，说起来老师最近也是心绪不宁啊。你姑父那边说是要给我安排工作，可具体去哪，一直没个准信。你说这……”
他旁敲侧击，小心翼翼试图从祁同炜口中，探听出自己未来职务的半点风声。
在他看来，裴一泓既然如此看重这个内侄，私下里肯定会跟他透露一些内部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