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天旋地转(求月票)
李觉换好军服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夫人已准备好了一只公文包。
“顾明远的事你要盯紧了,有任何电话记得马上通知我。”李觉一边叮嘱,一边从夫人手里接过公文包。
打开后,里面是个精致的装月饼的木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准了一把,取下来打开木盒的锁。
箱盖掀开了,一层全是金黄油亮的月饼。
将月饼挪开,下面都是金条,整整齐齐码了两层,约有五十根。
李觉点点头,将箱子合上,看了夫人一眼,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门外,轿车已经备好,副官正躬敬地立在车门旁。
轿车前后,各有两辆吉普车,各坐6名荷枪实弹的卫兵,一律手持p18冲锋枪。
这种枪一战后进入国内,由于枪管外的散热套上有很多空洞,被中国士兵戏称为“花机关”。
见李觉出来,副官上前接过公文包,拉开了轿车车门。
李觉低头钻进去,看了看手表,严肃地问:“准备的怎么样?”
“都交待过了,除冲锋枪外,还配了手枪和手雷。”
“恩,所有人都检查一下武器,子弹多带,有备无患一出发。”
汽车徐徐激活的同时,李觉也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重新装了子弹,插在腰间的枪套上。
副官被他这举动搞得如临大敌,不解地问:“司令,是不是多虑了?属下不信他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您下手。”
李觉冷笑一声:“你可别忘了韩复、渠!”
韩复、渠何许人也,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人称“山东王”,还不是被戴春风以“诱敌深入”和“请君入瓮”的计谋拿下,甚至未放一枪。
当然,此人是因为公然抗命不遵和弃土而逃,惹得委员长勃发大怒,加之他之前抢夺中央对山东的税赋大权,且又在长安事变期间公然通电表示支持张、杨,凡此种种,新仇旧恨,让老头子陡起杀机,为杀鸡做猴,以做效尤,才让戴春风秘密将其逮捕。
他的情况自然和韩不同,但生死攸关,谁敢将自己的性命轻易托付,又或是赌在不确定的风险里呢?
所以,做再多的防备都不为过。
“是。”副官连忙也将手枪上了膛。
汽车出了城,不多时,就已经到了驻军控制的临时机场。
李觉远远让轿车停下,通过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戴春风的专机。
此刻几个机组人员正在检查飞机,旁边还有几个荷枪实弹的特务把守。
李觉冷哼一声:“军统站的人?”
副官偷偷瞥着他的脸色:“是。”
李觉黑着脸问:“机场是禁区,谁让他们进来的?”
副官顿时无言以对。
李觉也不再追问,蹙眉暗忖着。以他对戴春风的了解,此人行动相当诡秘,历来对自己的行程计划极其保密。
一般来说,座机移动的时间和路线均由他做出决定,从不肯受别人左右或影响,且常常在做出决定后,突然改变行动时间和行动路线,把手下人搞得措手不及。
不过,如今飞机停在自己控制的局域,对自己就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驾驶座上的司机从车的后视镜里看向李觉,意在询问是否过去。
“再等等。”坐在后排座上的李觉目光一直追随着飞机。
司机没说话,依言耐心等着。
这时,远处传来汽车的鸣笛声,不一会,就见两辆黑色轿车开到了专机附近。
李觉看到戴春风和贾副官下了车,跟机组人员叮嘱了一句,便独自到一边踱步。
几分钟后,又来了两辆轿车,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背着电台的报务人员和一个被搀扶下来的伤员,李觉依稀记得他叫张义。
随后落车的还是两名伤员。
第二辆车上陆续下来的是龚处长、童站长、陆大为和几名随从。
看到这里,李觉顿时松了口气。
但他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又仔细地看了看车队附近,直到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把身体靠到了靠背上,对司机说:“过去吧。”
司机打着了火,挂挡踩油门,将车上慢慢向前驶去。
正在远处踱步的戴春风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一看,就见一辆道奇缓缓驶了过来。
轿车在距离飞机三四十米的地方停下。
副官先提着公文包落车,李觉随后落车。
接着,所有卫兵全部落车,整齐有序,皮靴落地有声。
李觉瞥了一眼戴春风的方向,不动声色地给警卫班长使了个眼色。
警卫班长会意,马上走了过来。
李觉小声对他交代:“记住了,你的任务只有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会看我的手势行动。”
“明白。”警卫班长领命后,又问了一句,“万一要开枪吗?”
李觉迟疑了一下:“开。”
说完这话,他带着副官向戴春风走去,远远招呼道:“雨农兄,怎么走这么急,也不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云波兄,太客气了,来日方长嘛。”戴春风不痛不痒,笑着答道。
“说来汗颜,李某治军无方,疏于防范,让雨农兄受了莫大罪过,好在有惊无险,罪过,罪过!”
戴春风脸上带着礼貌性的笑容,并不接话,等着李觉下面的话。
“雨农啊,实在抱歉,虽说李某内心坦荡,但毕竟难辞其咎。放心吧,这件事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李觉说到这里从副官手里拎过公文包,“快到中秋节了,这是你嫂子亲手做的月饼,还请雨农尝尝。”
“我当然相信。”戴春风依然笑着,“真是月饼?”
端午节都没过了,何谈中秋,箱子里面装的什么,不言而喻。
见戴春风装傻,李觉心里暗骂,面上依旧笑容满面,他一边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瞟着戴春风身后的人员:“你嫂子说了,这里面的东西不是送给你的,而是送给胡蝶女士的,一点心意而已。”
戴春风打量着他,继续装傻:“你还是没告诉我,里面是什么。”
“装傻充愣。”李觉心里恼怒不已,嘴角笑着,眼中却没了笑意:“我拉下老脸,费了好大功夫才筹集到的,也就五十根。哦,对了,今天官方交易所的比价是每市两兑换法币665元。”
话是这么说,但谁都知道这是官方挂牌价,黑市上已经炒到了700--1200法币之间,却有价无市。
能称之为市两的当然是金条,戴春风的笑容慢慢收敛了。万两黄金都到手了,他岂会在乎这么点黄金。他打量李觉几眼,满脸诧异地问:“李司令这是什么意思?”
“一点心意而已,雨农是不给李某面子了?”
“你有屁的面子可言。”戴春风心里冷笑,不过为了继续麻痹李觉,他叹了口气,望着那一箱50根小黄鱼,露出几分贪婪之色,十分推心置腹:“司令是我家乡的父母官,您的面子谁敢不卖?
要是以前,这箱东西我一定收下。可此一时彼一时。李司令,问您件事,请一定要如实告诉我。”
李觉严肃起来:“戴局长请问,只要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9
戴春风蹙眉说:“三战区那些走私贩卖的事,司令有没有参与?”
李觉故作茫然:“走私贩卖?我没有听说啊!即便真有这种事,李某也不会参与的。国难当头,军人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怎么会参与这种事。”
戴春风终于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没有最好,司令不瞒我,就算犯纪律我也得给你露点风了。这次东南之行,委员长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严查三战区走私贩卖之事。”
说到这里,他一脸冷峻,“三战区哪些人实在不象话!前方军事那么吃紧,他们还敢在后方这么紧吃。居然敢私设关卡,大搞走私,横征暴敛,知法犯法,无视委座三令五申的命令,简直丧心病狂。这次回山城,我一定要狠狠奏他们一本。”
李觉心里冷笑:“果然不愧是欺世盗名的伪君子,现在还跟我演戏呢,我差点就信了。哼,你要是有证据,回山城第一个攻讦的怕是我吧。”
他“哦”了一声,假惺惺装出关切地样子:“雨农啊,顾长官是委座心腹干将,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可要小心才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哎,谁说不是呢。”戴春风这一叹真是百感交集。
顿了顿,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李觉心里暗骂,自然不会接话,静静地望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戴春风尤豫了一会,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李觉,等他似接非接地拿到手里,立刻又掏出一个打火机候着,帮他点上。然后张了张嘴,似乎在斟酌组织语言:“司令,临行前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当不当讲?”
戴春风的话没头没尾,听得李觉满脸狐疑。
戴春风接着说:“既然是李司令的一片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一脸坦然地顺过李觉手上的公文包,径直上了飞机。
他一走,这边只剩下李觉和副官两人。
副官狐疑地问:“司令,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觉蹙眉望着戴春风的身影消失在机舱口,又把周围军统的人打量了一遍,怄气地说:“装神弄鬼,鬼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分明是想和司令在飞机上谈。”副官如临大敌,不敢有丝毫松懈,望着他说,“我多句嘴,不管他想说什么,您根本无需在意。万一”
“哼,没有证据,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对我下手,这里可是我的地盘!”
李觉自觉在刚才或明或暗的交锋中占了上风,且戴春风已经如他所愿那般收下了礼物,手里已有了对方的把柄,并不觉得戴春风敢在这里下手,再说了自己这边还有几十名荷枪实弹的卫兵呢,军统不过几个老弱病残,他冷笑一声,看了眼手表,对副官吩咐道:“五分钟,如果我还未下飞机,马上鸣枪示警,包围飞机!”
“是。”副官凛然应声,又补充说,“属下先去飞机上看看。”
“你觉得上面有埋伏?”李觉挑了挑眉。
“司令,小心无大错。”说完,副官又补充了一句,“毕竟军统的人无孔不入,我先上去看看,以防万一。”
李觉没说话。
不说话,就是默认。
见此,副官按住腰间的配枪,向飞机走去。
一路上了旋梯,并未有人阻拦,飞机下的军统人员只是远远地看着。
副官站在机舱门口,探头望去,只见戴春风正背对自己坐着,旁边一人是那位张处长,此刻正呲牙咧嘴地给自己换药,旁边放着血迹斑斑的绷带。
再看右手边,机舱的门开着,两个机组人员正埋头操作仪器,浑然没有发现自己。
副官凝神看了几眼,暗中松了口气,转身对了李觉点了点头。
见此,李觉心中那一点狐疑也就烟消云散,耸耸肩,昂首阔步地向着飞机走去。
登上旋梯,他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扫了一眼下面的军统特务和自己的卫兵,背着手走了进去,浑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副官刚下旋梯就被童站长缠住,拉到一边说话,两名精干的军统便衣也在同一时间一脸坚定地向着他的卫队走去,甚至带着点视死如归的味道。
“雨农,你到底想说”李觉话未说完,就见戴春风倏地转过身来,眼神森然,看着这陌生的眼神,李觉顿觉不妙,刚想拔枪,就见原本病恹恹的张义眼中骤然迸出厉色,先前的颓势一扫而空。
他动作快如闪电,右手如铁钳般猛地扣住了李觉握枪的手,左手肘猛地顶向其心口,李觉闷哼一声,还未反应过来,腰间的配枪已经到了张义手上,然后他的配枪顶住了他的下颌。
李觉懵了,大脑空白了好几秒,才咬牙切齿地问:“戴雨农,以下犯上,你想干什么?”
戴春风冷笑一声,既然已经图穷见匕,他也懒得再虚以为蛇,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张电文,甩在李觉面前:“奉委座命令,即刻逮捕李觉,解除其一切职务。”
李觉满脸阴沉:“我不信!凭什么逮捕我?我犯什么罪了?”
戴春风并不说话,只是嘲讽地笑笑,然后慢腾斯礼地坐下,接着打开了李觉送的那只公文包。
钥匙就在锁上,戴春风打开看了一眼。
出人意料的是接下来他竟然从旁边拿过一个厚厚的文档袋,打开后,取出一张印有“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的封条,直接贴在了木箱上,然后又从文档袋里取出印章在封条上盖了一个大大的红印,最后取下别在胸口的钢笔在红印章上写上了贿金”两个大字。
做完这一切,他报以一笑:“李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李觉瞠目结舌,比吃了屎还难受,他死死盯住戴春风,咬牙切齿:“戴春风,你这是污蔑!这是以下犯上!我要见顾长官!我要见委员长!本人系集团军司令,没有军事委员会和战区司令部的命令,谁也无权解除我的职务。战时诬陷高级军官,视同叛乱通敌,你最好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戴春风嗤笑一声,面无表情地走向他。
李觉的目光死死盯住他。自己是集团军司令,可此时面对这个少将,满脸敌意也难掩心中的恐惧。恐惧的当然不是戴春风,而是他背后的委员长。
难道委员长真要置自己于死地?
自己不是拜托山城的岳父打听消息了吗?
为什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戴春风走到他的身边:“你说的对,光凭你贿赂我的这五十根小黄鱼确实很难定你的罪,可要是万两黄金呢?”
李觉心里咯噔一下:“什么意思?”
“你演技不错,可惜今天栽我手里了。城里宪兵异动是怎么回事?警备司令部稽查处说你们在找一个叫顾明远的人,他是你小舅子吧?还说此人洗劫了你走私贪污得来的万两黄金,这难道也是我污蔑你?”
“鬼扯,你说的这些都是传言、猜测,和本人没有任何关系。”
“败类!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戴春风一声怒吼,一把猛地掀下李觉的军官帽。
李觉还没来得及反应,“无耻!”戴春风紧接着刷刷两下扯下了他的领章和肩章。
李觉能做到今天这个位子,资历、战功、背景都不容他受一个于特务的后进晚辈如此侮辱,恼羞成怒之下,直接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来人,来人,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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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心存幻想呢?迟了!”猛地一下,戴春风一把攥紧了他的领口,拽着他来到飞机的窗户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李觉被嘞的有些说不出话,眼睛有些发直,咬着牙瞪大眼睛看去,这一看之下顿时目定口呆,面如死灰一只见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心腹卫兵此刻象霜打过的茄子,一个个抱着头蹲在地上,旁边两个敞开衣襟悬挂手榴弹的军统便衣正在缴他们的枪。
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