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一骑,白马银鞍,骑士身姿挺拔,玄甲在偏西的日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正是陆临川。
他手持一杆精铁长矛,一马当先,竟毫无保留地冲向敌阵。
“敌袭——!”
倭寇后队发出惊惶的呼喊。
然而,这支骑兵的速度太快,冲击的时机也太过刁钻。
陆临川左挑右刺,动作简洁凌厉,力量奇大,当面之敌竟无一合之将,瞬间便被撕开一道口子。
百名亲卫紧随其后,刀光闪铄,如同楔子般狠狠钉入敌阵,奋力向前冲杀。
亲卫们也是心中震撼。
他们早知道陆学士勇力过人,却未曾想其在万军之中冲杀起来,竟有如此威势!
城头上的守军也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纷纷惊呼。
“那是……援军?”
“好猛的将领!是那位石勇将军吗?”
“就百来人?他们想干什么?闯阵送死吗?”
混乱中,有倭寇将领急匆匆奔至岛津义弘处禀报:“有一小队虞军骑兵冲破我后撤军阵,看方向是想闯入漳浦城!”
岛津义弘正在擦拭爱刀,闻言头也未抬:“多少人?”
“约百骑。”
“百骑?”岛津嗤笑一声,“不过是援军派出的信使,或者几个妄图搏取声名的蠢货,不必理会,放他们进去也无妨。”
那将领有些迟疑:“大将,万一他们是去传递重要军令,督促王通出击……”
岛津义弘放下刀,目光幽冷:“你还是不懂这些虞军将领。”
“王通若敢出击,早就出了,何须等到今日?”
“除非是陆临川亲自去……呵,他敢吗?一军主帅,亲冒矢石,闯这万军之阵?虞人没这个胆魄!”
“放他们进去,正好给城外的援军一个虚假的希望,待我今夜踏平黑风隘,这希望便会成为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挥挥手:“传令下去,不必刻意阻拦,让他们去。”
“正好也让儿郎们看看,虞人所谓的‘勇武’,不过是垂死挣扎的可笑表演。”
在倭寇有意无意的“放行”下,陆临川率领百名亲卫,以极小的代价,竟真的冲破了几层薄弱的阻拦,疾驰至漳浦西城门下。
城上守军如临大敌,弓弩齐指。
“城下何人?速速退去!”守城军官厉声喝道。
陆临川勒住白马,朗声道:“我乃朝廷钦差督师、提督虎贲营戎政陆临川!速开城门!”
城上一片哗然。
“陆临川?他怎么会在这里?”
“钦差大人怎么可能只带这么点人闯阵?”
“看他甲胄兵器,不象普通将领。”
“……”
那军官也不敢做主,连忙派人飞报总兵府。
陆临川见城上迟疑,心中了然,直接从怀中取出钦差符印与王命旗牌,高高举起:“此乃陛下亲赐符印、王命旗牌!”
“尔等再敢延误,便是抗旨不遵,形同谋逆,城破之后,尔等守城无功,抗旨有罪,皆当论处。”
声音通过喧哗,清淅地传上城头。
那军官脸色煞白,握着刀柄的手微微颤斗。
这话戳中了所有守军的死穴。
守住了,抗旨是大罪;守不住,更是死路一条。
这险,他们冒不起。
正在此时,总兵王通在一群亲兵簇拥下,急匆匆赶到了城头。
他身材肥胖,穿着不合身的铠甲,额上满是汗水,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
“楼下……楼下真是陆学士?”王通探出半个身子,声音带着惊疑。
陆临川仰头,目光如电,直射王通:“王总兵,验看符印!”
早有亲兵用吊篮将符印旗牌吊了上去。
王通手忙脚乱地接过,仔细查验。
那材质、那雕工、那独一无二的印记……做不得假!
他脸上的肥肉抖动了几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忙下令:“快!快开城门!迎陆督师入城!”
沉重的城门在嘎吱声中缓缓开启一道缝隙,陆临川毫不迟疑,一挥手,率领百骑鱼贯而入。
进入城中,陆临川并未下马,直接对迎上来的王信道:“王总兵,军情紧急,寻一静室说话。”
王通连声应诺,将陆临川引至总兵府旁的一间签押房,屏退左右,只留两名心腹将领。
“陆学士,您真是……真是神勇无双啊!下官万万没想到,您竟亲自闯阵入城!援军到了,漳浦有救矣!”王通脸上堆着笑,试图客套。
陆临川抬手打断了他,神色冷峻:“王总兵,客套话不必说了。”
“岛津义弘围城半月,意在围点打援。”
“如今我率两千骑兵、三千卫所兵已抵达城外黑风隘。”
“倭寇今夜必来劫营,企图先灭我援军。”
王通脸色一白:“啊?这……倭寇凶悍,尤其是那‘旗本’武士,勇不可当……陆学士,您带来的兵马,怕是……”
陆临川不容他质疑,继续道:“破局之策,在于里应外合。”
“待倭寇主力与我城外大军接战,王总兵你需亲率城中守军主力,出城猛攻倭寇侧后,与我形成夹击之势,一举击溃岛津部!”
“出……出城?”王通的声音陡然拔高,脑袋摇得象拨浪鼓,“不行!绝对不行!”
“陆学士,您有所不知,倭寇狡诈凶悍,我军贸然出城,必中埋伏!”
“城中这五千儿郎,乃是章浦最后一点家底,若有闪失,下官万死难赎其罪啊!”
“依下官之见,还是据城固守,方为上策!”
“待倭寇久攻援军不下,士气低落,或可……”
陆临川耐着性子解释:“倭寇目标已转向我援军,此时其营寨必然空虚,正是出击良机。”
“若待其歼灭援军,回头全力攻城,漳浦还能守几日?”
“届时内外交困,才是真正的死局!”
然而王通已被倭寇的凶名吓破了胆,任凭陆临川如何分析利害,只是反复强调倭寇凶悍、守城稳妥、不可浪战,甚至暗示陆临川带来的援军也未必可靠。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陆临川心中怒火渐升,但城内兵马俱是王通部属,强压不得。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王总兵!本官奉旨总揽东南平倭一切军政事务,有临机专断之权,先斩后奏。”
“今日之策,非是与你商议,而是军令。”
他逼视着王通:“今夜,你部若有延误,或阳奉阴违,致使战机贻误,军法无情,休怪本官以钦差之权,先取了你的项上人头,以正军法!”
王通被陆临川骤然爆发的气势所慑,尤其是那“先斩后奏”四个字,如同重锤砸在他心头。
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看着陆临川冰冷的目光,知道这绝非虚言恫吓。
“……下……下官……遵……遵令。”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陆临川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去巡视城防,熟悉城内兵马布置。
待陆临川离开,王通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半晌,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他妈的!朝廷怎么派来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钦差!”
“纸上谈兵,轻敌冒进!”
“我等……我等都要被他害死在这漳浦城了!”
心腹低声问:“总兵,那……咱们今晚……”
王通喘着粗气,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声长叹,颓然道:“还能如何?他是钦差,老子是朝廷命官,难道真敢阵前抗命不成?”
“吩咐下去……让弟兄们……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