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与红绡被安置在内院一处较为僻静雅致的小院里。
自那日灵堂祭奠后,她们便依着梁玉瑶的安排在此住下,府中上下因着夫人和老夫人的亲善态度,也都对她们躬敬有加。
然而,两人心中悲恸难抑,加之身份未明,不便随意走动,这几日几乎是足不出户,只在院中对着孝服垂泪,或是倚窗望着院门方向,望眼欲穿。
后来得知陆临川没死,竟是假死布局,还暗中去了通州料理大事,两人又是惊愕又是狂喜,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
陆临川回府的消息传到她们耳中,她们因为身份特殊,不便象其他女眷那样去花厅迎接,只得在院中焦灼等待。
两人知道他会来,早已精心梳妆,换下了粗糙的孝服,穿上了干净整洁的衣裙。
清荷是一身淡青,红绡则选了件水红的衫子,试图掩去连日悲伤的痕迹。
陆临川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响起,清荷大喜,提着裙摆便奔了出去,险些被门坎绊倒。
红绡紧随其后,脚步却下意识地慢了一瞬,看着清荷扑到那人身前,她停在几步之外,咬着唇,眼神复杂地望着,激动、欣喜、委屈,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交织在一起。
“真的是你……”清荷仰起脸,声音哽咽。
陆临川看着她苍白憔瘁、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怜意大起,伸手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是我,我回来了。吓着你们了。”
他的目光越过清荷,看向站在后面的红绡。
红绡接触到他的目光,鼻子一酸,强忍着的泪水还是落了下来:“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我们……我们以为你……”
陆临川知她性情,走上前,也拍了拍她的肩,柔声道:“此番事发突然,让你们担惊受怕,是我的不是。”
红绡点点头。
“过去的事不提了。”陆临川目光在两人脸上流转,“从今往后,你们就安心留在府里,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不要再离开了。”
此言一出,清荷泪水流得更凶,深深福礼:“谨遵夫君之命。”
红绡也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确定,眼巴巴地望着陆临川。
严格来说,陆临川从头到尾都没明确安排过红绡。
这妮子属于单相思,一直有些不安。
陆临川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微微一笑,对她道:“你也一样,留下吧。”
红绡悬了多日的心终于彻底落下,破涕为笑,也学着清荷的样子福了一礼,声音清脆:“谢……谢老爷!”
又说了一会闲话,清荷似想起什么,对红绡道:“妹妹,快去将我们准备的那个匣子取来。”
红绡会意,快步回房,捧出一个紫檀木匣子。
清荷接过,双手奉给陆临川:“夫君,这是妾身与妹妹这些年的积蓄,原本……原本是想着你真有不测,便为你报仇所用。”
“如今你安然归来,这些钱财我们留着也无大用,夫君办的都是朝廷大事,正需银钱,便交给夫君,略尽绵力。”
匣子打开,里面是厚厚一叠银票,面额不小,加起来估计有四五万两之巨。
陆临川心中震动。
这两个女子,在他“死后”不仅悲痛欲绝,竟还存了如此决绝的念头,连安身立命的钱财都准备悉数拿出,只为替他报仇。
这份情意,何其深重。
他轻轻合上匣子,推了回去:“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钱,我不能要。”
两女面露不解,清荷轻声道:“为何?难道是嫌弃这钱……”
“你们想到哪里去了。”陆临川语气温和,“我怎么会嫌弃?”
“只是一来,家里如今并不缺钱。”
“二来,这些是你们多年的积蓄,是你们的嫁妆,是你们安身立命之本。”
“女子手中有钱,在家里才能有所倚仗,打赏下人时也大方,日子才能过得舒心自在。”
“难道,你们还真的想靠府里每个月几两月钱过活吗?”
这番话让清荷与红绡怔在当场,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动。
世间男子,有多少能如此体贴,为女子的日后考量?
一时间,只觉得之前所有的苦楚和等待,都值得了。
“可是……”清荷仍想坚持,“府中吃穿用度都充裕,姐姐也不曾短缺我们什么,这许多钱,我们留在手里,实在不知有何用处……不如交给夫君,助你成就大事。”
陆临川摇摇头,沉吟片刻,忽道:“若你们真想帮我,我倒有个想法。”
两女皆望向他。
“此次我假死,本想引出朝中某些心怀叵测之人,然则满朝文武,争权夺利乃是常态,倒也难分忠奸。”陆临川解释道,“但之前与府上合作细盐生意的几家晋商,却跳得颇高。”
“不仅在我‘死后’于国债认购上耍滑头,更有意无意试探,想插手甚至吞并细盐的生意。”
“做生意讲究诚信,他们既无义,便休怪我不讲情面。”
“我欲重新整顿细盐生意,正需可靠之人帮我在明面上盯着。”
他看着两女:“不知你们对经商可有兴趣?”
“我想让你们借陆府的势,在这细盐生意里插一脚,也算给你们找些事情做。”
“这些钱,可以投一部分进去,盈亏不论。”
清荷与红绡闻言,俱是一惊。
她们出身风尘,虽也见过些世面,但正经做生意却是头一遭。
“我们……我们不会做生意,只怕愚钝,搞砸了夫君的大事……”清荷有些担忧。
红绡虽也有些忐忑,但眼中却多了几分跃跃欲试。
陆临川鼓励道:“无妨,慢慢学就行,可以聘请专业的掌柜打理具体事务,子瑜兄那边也会从旁协助。”
“你们只需把握大方向,定期查查帐目。”
“家里的事,终究要自家人看着。”
这事并非心血来潮,而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两女都不是养在大宅门里安于愁闷的性子,如果整日无所事事,难免就成了金丝雀,于身心有碍。
商贾一道,虽然也看重天赋,但那是于普通行当而言。
对于细盐这种近乎拢断的生意,只要不是蠢蛋,就能赚钱。
唯一需要的,就是头脑聪明些,能识人,不被蒙骗。
两女听他如此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她们不畏惧抛头露面,只要夫君不介意,自然愿意分忧。
“既如此……妾身愿意一试。”清荷柔声道。
“我也愿意。”红绡连忙附和。
陆临川见她们答应,脸上露出笑容:“好,那此事便这么说定。”
“经商的具体事宜,你们稍后可与夫人细细商议,她出身名门,于这些庶务上颇有见地。”
两女齐声应道:“是。”
这时,院门外传来丫鬟的禀报声:“老爷,程砚舟程大人、柳通柳大人、赵明德赵大人,还有白景明白老爷一同求见。”
陆临川闻言,精神一振,对两女温言道:“你们先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们。”
随即扬声道:“快请他们去书房,我这就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