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
姬琰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一言不发。
梁安肃立在下首,清淅地将陆临川的计划全盘奏上,包括太医院内的内鬼已被控制,以及后续引蛇出洞、暗中调查的详细部署。
“……怀远以为,此乃揪出幕后黑手、将其连根拔起之良机。”梁安最后总结道。
“好!”姬琰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一切所需,无论是人员、权限,还是旨意,朕皆准,去办吧。”
“臣,领旨!”梁安躬身。
……
陆府内室,门窗紧闭,浓郁的草药味与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十分难闻。
陆临川静静躺在拔步床上,面色是毫无生气的纸色,双唇灰白干裂,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
太医院院判并两位资深太医轮番上前,手指搭在陆临川冰冷的手腕上,摒息凝神。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们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梁玉瑶紧紧攥着帕子,靠在秋月身上,一双美眸红肿不堪。
李氏被王氏搀扶着,坐在一旁的软椅上,老泪纵横,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呼唤儿子的名字。
终于,太医院院判缓缓收回了手,与其他两位太医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面向梁玉瑶和李氏的方向:“夫人、老夫人,下官无能……陆大人他,脉息已绝……”
梁玉瑶身体猛地一僵:“夫君——!”
“夫人!”
“二姐!”
秋月和梁玉珂慌忙上前搀扶,一片混乱。
李氏听闻院判之言,本就强撑的精神瞬间崩溃,她“啊”了一声,眼睛一翻,直接向后倒去。
“姐姐!”王氏惊骇欲绝,连忙扶住,丫鬟婆子们也围了上来,又是顺气又是喂水,内室顿时乱作一团。
程令仪再也支撑不住,泪水无声滑落,她跟跄着退后一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才勉强没有倒下。
陆小雨则吓得瑟瑟发抖,哭声细弱如同受伤的幼兽。
管家邱福老泪纵横,噗通跪地,朝着床榻方向重重磕头。
内外侍立的仆役丫鬟们,无论真心假意,此刻皆伏地痛哭,悲声瞬间连成一片,从内室蔓延至整个院落。
很快,像征着丧事的惨白灯笼被高高挂起,陆府中门之上的匾额被蒙上了黑纱,一道道白幡在初秋的风中无力地飘荡起来。
曾经因凯旋和封诰而充满喜庆的府邸,转眼间便被铺天盖地的素白所笼罩,引得府外路过的行人亦纷纷侧目,唏嘘不已。
……
小院深锁。
屋内,清荷临窗而坐,手中虽拿着一卷诗册,目光却久久未落在字上,只怔怔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红绡则坐在桌旁,手里无意识地捻着一根丝线,亦是神思不属。
“姐姐,”红绡终是忍不住开口,“外界的传言是真的吗?他……”
清荷轻轻合上诗册,叹了口气,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轻愁。
正忧思间,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议论声,似乎是从巷子外经过的行人传来的。
两人俱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安。
红绡起身:“我出去瞧瞧。”
她刚走到院门边,还未及开门细问,就听外面议论声清淅地飘了进来:
“真的假的?陆学士……没了?”
“千真万确!陆府门口白幡都挂起来了!灯笼也换白的了!”
“这才刚立下大功,怎么就说没就没了?”
“……”
“轰——!”如同晴天霹雳在脑海中炸响。
红绡猛地僵在原地,脸色瞬间血色尽褪,她回头看向屋内。
“不……不会的……”清荷显然也听到了那些话语,整个人如遭雷击,那双总是含着温婉水光的眸子,此刻空洞得吓人,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沿着苍白的面颊滚落。
红绡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清荷:“姐姐……他们胡说八道的。”
“派人……再去打听……”清荷抓住红绡的手。
红绡连忙点头,唤来贴身的小丫鬟,急促地吩咐了几句。
小丫鬟也吓坏了,白着脸匆匆跑了出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小丫鬟跑了回来,脸上泪痕未干:“姑娘,陆府,陆府大门真的挂白了,好多白幡……”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粉碎。
红绡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清荷则象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魄,软软地瘫倒在地。
就在这满院悲声、绝望弥漫之际,院门被轻轻叩响。
红绡强忍着悲痛,擦着眼泪去开门,却见是一位颇有气度的大丫鬟站在门外,眼睛也是红肿的。
秋月看着院内情形,心中了然,亦是唏嘘。
她对两位传闻中的“姨娘”福了一礼:“奴婢是陆府主母的贴身丫鬟,名唤秋月,夫人让奴婢过来传句话。”
“夫人说,老爷之前曾与她说过,一定会接二位姑娘进府,给予名分安置。”
“老爷虽……但夫人不会食言。”
“请二位姑娘暂且安心,保重身子,待府中忙过这段……夫人便会安排此事。”
若是平日,听得能进府安定,二人必是欣喜感激,可此刻,心中却只有无尽的悲凉与空洞。
人都没了,进府还有什么意义?
那个允诺给她们一个将来的人,已经不在了。
清荷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秋月:“多谢……夫人……厚意。请转告夫人,清荷……心领了。”
秋月见状,知她们悲痛至极,也不再多说,叹了口气,便告辞离去。
清荷挣扎着站起身,对红绡轻声道:“妹妹,找些素布来。”
红绡含泪点头,很快寻来了未曾染色的白布。
清荷接过那冰冷的素布,一滴热泪砸落在上面,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不再言语,只是默默地,开始一针一线地,为自己和红绡缝制孝服。
红绡也在一旁帮忙,泪水不断线地落下。
“姐姐,你别太伤心了……他在天之灵,定也不愿见我们如此伤恸……”红绡试图安慰,可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清荷的动作未有片刻停顿,只是那穿针引线的手,颤斗得愈发厉害。
无济于事,任何安慰在此刻都无济于事。
那个将她从泥泞中拉起,给予她们温暖和希望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这漫天的素白,便是她们此刻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ps:我有罪,今天还是没来得及,欠两更,后面一定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