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内室。
陆临川躺在榻上,面色是失血后的惨白,嘴唇干裂。
一名身着太医官服、面容清癯的老者,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浓黑的汤药,用银匙轻轻搅动,试图散去些热气。
他是太医院派来轮值的刘太医。
“陆大人,该用药了。”刘太医的声音平和,“此药乃院判大人亲自拟定,化瘀生新,最能补益元气,您重伤初醒,务必趁热服下。”
陆临川目光落在药碗上,又缓缓移向刘太医,声音微弱却清淅:“有劳刘太医……只是此刻口中苦涩难当,不知其味,可否请太医先尝一口……”
刘太医闻言,持匙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随即笑道:“大人说笑了,良药苦口利于病,下官尝之,与大人尝之,滋味并无不同。大人还是……”
“本官要你尝。”陆临川打断他,语气依旧虚弱,目光静静盯着他。
室内气氛瞬间凝滞。
刘太医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眼神闪铄了一下,强自镇定道:“大人,这……于礼不合,下官……”
“是于礼不合?”陆临川缓缓接口,“还是这碗药,根本就不能尝?”
话音未落,刘太医一直平和的神情骤然变得狰狞,他手腕一翻,将那碗滚烫的药汁朝着陆临川脸上狠狠泼去,同时另一只手从袖中滑出一根细长银针,直刺陆临川咽喉!
这一下变起仓促,动作又快又狠,显是蓄谋已久。
然而,他快,有人更快!
就在药汁泼出的瞬间,不远处垂手侍立、如同泥雕木塑般的两名“仆役”猛地动了!
一人闪电般侧身,用后背硬生生挡在陆临川身前。
另一人则猿臂轻舒,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刘太医持针的手腕,发力一扭!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
刘太医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那根银针当啷落地。
他被反拧着手臂,死死按倒在地,动弹不得。
直到此时,内室的门帘才被猛地掀开,李水生、赵翰带着数名精锐护卫疾冲而入,刀剑出鞘,寒光凛冽,将室内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早已埋伏多时。
被按在地上的刘太医犹自挣扎怒骂:“苍天无眼!竟让你逃过一劫!”
陆临川在那名忠心护卫的遮挡下,并未被溅到分毫。
他轻轻推开护卫,看着地上的太医,脸上并无太多意外,只有深深的疲惫和痛心。
“果然是你。”他声音低沉,“刘太医,你于太医院供职近二十载,素有清名,本官与你并无私怨。究竟是谁指使你行此大逆之事?尔等……为何定要取我性命?”
“指使?无人指使!”刘太医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呸出一口血沫,“杀你这等国贼,何需他人指使!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诛之!”
陆临川默然片刻,忽然嗤笑一声:“真是……愚不可及!”
他似被气得又连连咳嗽起来,摆摆手:“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是!”李水生等人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将仍在不断咒骂“国贼”的刘太医拖了下去。
室内恢复寂静。
陆临川靠在软枕上,脸色在惨白中透着一丝灰败,眼神复杂地望着帐顶。
自己殚精竭虑,所做的一切,在这些“卫道士”眼中,竟是如此不堪?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愤懑涌上心头。
李水生安排好看守,返回室内,见陆临川神色,心中怒火更炽:“表哥,我亲自去审!定叫这老匹夫把幕后主使和同党全都吐出来!”
表哥就是他的一片天,是他们家如今安稳富足生活的基石,更是他敬佩追随的对象,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表哥。
陆临川微微颔首,声音疲惫:“去吧……注意分寸。”
李水生气冲冲地走了。
赵翰见陆临川神色郁结,想了想,上前一步,低声劝慰道:“大人为国为民,天地可鉴。这些小人迂腐昏聩,不明大势,他们的污言秽语,大人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陆临川缓缓摇头,目光深远:“我自然知道。真正的杀机,或许还是源于朝堂之争。”
他沉吟着,回想起遇刺前的种种。
导火索,或许便是自己教导皇长子之事……很多人,是将宝押在下一代的。
陛下信任自己,他们无可奈何,便也只能暂且隐忍,顺其自然。
如今我接近皇长子,他们便坐不住了……
但这,也仅仅是他基于局势的猜测。
正思忖间,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梁玉瑶端着一盏参汤走了进来,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和疲惫。
赵翰等人见状,立刻行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他们夫妻二人。
“夫君,”梁玉瑶将参汤放在一旁,坐在榻边,握住陆临川微凉的手,低声道:“通州那边有消息传回,程大人……他其实仍在通州处理漕务首尾,并未如期返京。昨夜那报信之人,确是假的。”
陆临川反手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叹道:“这次是我大意了,不够谨慎。”
“夫君切勿自责,贼子狡诈,防不胜防。”梁玉瑶连忙宽慰。
陆临川沉默片刻,忽然道:“我正有一事要与你商量。”
“何事?夫君但说无妨。”梁玉瑶看向他。
陆临川目光变得坚定而冷冽:“我为国殚精竭虑,这些跳梁小丑,既然敢用如此阴毒手段,那我也不必再客气。”
“正好,此次我‘重伤濒死’,便将计就计,布下一个局,且看看到底是哪些牛鬼蛇神,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将这些人一网打尽,扫清障碍,日后才好放开手脚推行新政。”
梁玉瑶心中一紧:“夫君的意思是……”
陆临川示意她附耳过来,压低声音,将自己的计划细细说了一遍。
梁玉瑶听着,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纤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中充满了担忧。
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抹坚定,她重重点头:“妾身明白了,一切但凭夫君安排。”
ps:这几天有事,在四处走动,码字的时间不多,今晚先一章,明天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