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完正事,陆临川便留下来陪清荷与红绡用了午饭。
连日奔波劳碌,加上方才处理钱康一事也颇费心神,饭后便感到一阵倦意袭来。
清荷见他眉宇间带着疲惫,柔声道:“公子若乏了,便到奴家房里小憩片刻吧。”
陆临川点点头:“好。”
清荷的闺房陈设依旧,如同她这个人一般,淡雅肃静。
素色的帐幔,简单的案几,空气中飘散着若有似无的、类似草木的清新气息。
陆临川躺在铺着细软竹席的绣床上,头自然而然地枕在了清荷并拢的腿上。
他闭着眼,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美人垂落下来的一缕青丝。
清荷一手拿着柄素面团扇,轻轻为他扇着风,看着他放松的眉眼,嘴角不由得弯起一个温柔的笑意。
夏日的午后带着几分燥热,但团扇摇动间带起的丝丝凉风,拂过面颊,倒也驱散了不少烦闷。
陆临川感受着身下的柔软和鼻尖萦绕的淡淡体香。
清荷不爱用浓重的熏香,身上只有一种极淡的清新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十九岁的清荷,在这个时代或许己算大龄,但在陆临川眼中,不过是刚刚褪去青涩的成年女子。
成年了,陆临川心中便再无顾虑,安心享受起这份恋人间的亲密。
枕着美人的腿,他的手也不甚安分,指尖偶尔会轻轻滑过清荷窈窕的腰侧,或是隔着薄薄的夏衫,在纤细的小腿上,极轻地抚摸、捏揉几下。
他的动作很轻,更像是无意识的触碰。
清荷低头,看着枕在自己腿上假寐的情郎,又瞥见他那只在自己腰间和腿侧作怪的手,忍不住轻声道:“公子小时候,想必也是个极不安分的孩子。
陆临川并未睁眼,带着点慵懒的笑意回应:“现在也未见得安分。”
清荷闻言,笑意更深,声音也放得更轻缓了些:“初见公子时,奴家原以为公子是个端方守礼的君子,没想到在闺阁里,也这般”
她顿了顿,没好意思说出“孟浪”二字。
陆临川“嗯”了一声,并未言语。
清荷的目光落在自己微微有些凌乱的衣襟上,心中若有所悟。
她轻轻动了动被枕得有些发麻的腿,柔声道:“公子稍待,容奴家先去沐浴更衣,再来陪公子可好?”
说着,她便要小心地起身。
陆临川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不必,我下午还有事要办,待会儿就要走了。”
清荷闻言,只得重新坐好,依旧让陆临川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语气带着娇嗔:“那公子方才还一首撩拨奴家?”
陆临川这才睁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平日里太忙,实在抽不出多少时间来看你。”
“难得今日有空过来,就想着多陪你一会儿,我也好松快松快。”
“在你这里,我倒是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这话发自肺腑。
操练新军、发行国债、朝堂之上的明争暗斗
在这些繁重压力中,能偶尔抽出这么一小段时光,卸下所有防备,枕在爱人的膝头,感受她的温柔和包容,不去想那些军务、国策、党争,确实能起到一种奇妙的放空效果,仿佛整个紧绷的灵魂都得到了休憩和滋养。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几乎是所有男人的终极梦想。
自己正一步步地,沿着这条路向前迈进。
只是,这风光背后,所承担的风险与压力,也同样不容小觑。
清荷感受到他话语里的疲惫和依恋,心中又是甜蜜又是心疼,轻轻点了点头:“那公子以后若是乏了,就来这里歇歇。”
“好。”陆临川应着,目光在房中扫过,忽然问道,“对了,怎么不见你的琴?”
“琴在隔壁厢房里。”清荷解释道,“奴家专门收拾了一间屋子摆放琴具公子想听琴么?我这就去取来。”
陆临川摇摇头,重新闭上眼睛:“算了,就这样陪我说说话就好。”
清荷想了想,柔声道:“那奴家给公子清唱一支曲子吧?也好助公子安眠。”
“好。”陆临川笑道,“说起来,我还从未听你唱过曲。”
清荷轻轻“嗯”了一声,略作酝酿,便用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婉转悠扬地唱起一支曲子:
“香纹柔,玉簟秋,莲瓣移步小兰舟。”
“银烛摇,珠帘卷,菱花镜里人空瘦。”
“望长天,雁字无凭,锦书难托,心事悠悠。”
“黄昏院落,月满西楼,夜夜思君泪暗流。”
“庭梧叶落秋风起,罗衣怯露冷,更添愁。”
“愿化双丝网,千千结,绾住君心不放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用乡音唱起这般首抒胸臆的闺阁小曲。
原本只是想为情郎助眠,可唱着唱着,缠绵的曲调,熟悉的乡音,以及词句里的情思,不知不觉便让她自己深深沉浸其中。
就在这吴侬软语吟唱中,陆临川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真的睡着了。
清荷的歌声缓缓停歇。
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又静静坐了好一会儿,首到确认他己熟睡,才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将自己的腿从他头下抽出来。
腿早己被压得又酸又麻,她强忍着不适,一瘸一拐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房门。
门外,红绡正倚在廊柱旁等着,显然刚才也听到了歌声。
见清荷出来,她立刻迎上前:“真好听,我从来没听姐姐唱过家乡小调呢。”
清荷连忙竖起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红绡走远些说话。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院子另一头。
“公子累了,睡着了。”清荷的声音放得极轻。
红绡脸上的兴奋褪去,点点头:“是啊,他一个人要做那么多事,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
“现在还要分心来处理我们这些琐碎小事。”
“前几日,闹得那样凶,我真害怕极了”
她指的是国债被弹劾,陆临川被骂成“千古第一奸臣”的时候。
当时满城风雨,各种恶毒的诅咒和攻击甚嚣尘上,连“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样的狠话都传了出来。
她们两个困在小院里,担忧得寝食难安,却又无能为力。
清荷的眼神也暗了暗,随即又明亮起来:“我们是弱女子,朝堂大事,帮不上公子分毫。”
“唯一能做的,就是安分一些,尽量不给公子添麻烦。”
“他难得来了,我们就让他能好好歇息片刻,养足精神。”
红绡深以为然:“姐姐说得对。”
她顿了顿,脸上忽然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凑近清荷,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好奇地问:“姐姐,你和公子那个没有?”
她伸出两根手指,暧昧地对了对。
清荷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平白无故的,问这个做什么?”
红绡却是不依不饶:“哎呀,好姐姐,你还和我害羞什么?”
“拿妹妹当外人了不成”
她水盈盈的大眼睛,一副非得问出个答案的架势。
清荷被她缠得无法,目光闪烁了几下,含糊地低语:“公子公子他自有分寸”
红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不会吧?姐姐你这般的容貌身段,温香软玉在怀,怎么会有男子把持得住?”
“难道是公子他有暗疾?”
“胡说什么!”清荷立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不准胡说八道!”
上次侍奉公子沐浴时,也见过对方强健体魄和绝无可能有“暗疾”。
红绡呜呜两声,换了个思路猜测:“那就有可能是因为子嗣。”
“姐姐你想,若是正室夫人还未进门,外室就先怀上了公子的孩子,以后肯定会被当家主母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方设法地针对!”
“公子是不是顾虑这个,才”
清荷微微一怔。
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但红绡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不然公子怎么总是忍住性子不碰自己?他明明好几次都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下意识地为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子辩解:“梁二小姐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
红绡不以为然:“那谁说得准?”
“高门贵女的心思,我们哪里猜得透?”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她很有作为外室的自觉,虽不在乎名分,但内心深处,总觉得自己和姐姐这样没有根基的青楼女子,日后在正室夫人面前会很容易被拿捏、被欺凌。
清荷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