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看向清荷与红绡,沉声道:“你们先去里间歇息,没我招呼不要出来。
清荷顺从地点点头,拉着红绡,快步躲进了后堂的暖阁,顺手带上了格栅门。
厅堂里只剩了陆临川一人。
作为科举正途出身的状元郎,如今更是简在帝心、手握实权的新贵,他自然不会将一个商贾子弟放在眼里。
但若想借这钱康之手,撬开山西晋商的大门,为国债发行铺路,就非得沉住气,好好拿捏住此人,使些必要的手段不可。
他此前也并非没有考虑过,去主动接触京中那些富甲一方的巨贾,徽商、晋商、闽商皆在其列。
然而这些扎根深厚的商帮,内部自成一体,行事准则独特,在朝中更是枝蔓相连、关系盘根错节。
若无一个合适的契机或引荐贸然登门,不仅容易被对方虚与委蛇地糊弄过去,更可能踩到意想不到的暗雷,反受其制。
若真能借这个送上门来的钱家少爷,打开与晋商合作的口子,那国债发行初期的困局,便有了破冰的可能。
这个机会,不可错过。
“去,让外面那人进来。”陆临川对小翠吩咐道。
“是。”小翠应了一声,转身快步走向院门。
院门外。
钱康正等得不耐烦,他带来的随从抱着好几个扎着红绸的礼盒,脸上己显出几分倦色和不满。
“少爷。”随从忍不住又劝道,“您是什么身份?”
“山西钱家响当当的少爷!”
“要什么样的女子不成?”
“何必为了一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人,三番五次在这大太阳底下吃闭门羹?”
“传出去多丢份儿!”
钱康眼睛一瞪:“你懂个屁!”
“那些庸脂俗粉,给红绡姑娘提鞋都不配!”
他像是回味着什么,眼神有些飘忽,“那等烈性,那股子傲气劲儿,啧啧,不是那些见了金银就软了骨头的寻常货色能比的。”
“财帛动不了她的心,权势也移不了她的志。”
“光是这脾气秉性,就值千金!”
“若真能把她接回去,少爷我这辈子才算没白活!”
随从撇撇嘴,显然觉得自家少爷脑子进了水,嘴上却不敢反驳,只嘟囔道:“那也不能总这么耗着啊。”
他忽想到什么,贼兮兮地凑近些:“要不,小的去找几个相熟的帮闲,寻个月黑风高的晚上,麻袋一套,悄悄抢了来,生米煮成熟饭,她还能翻天不成?”
“放你娘的屁!”钱康脸色骤然一沉,厉声呵斥,“本少爷行事向来光明磊落,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怎么可能用这等腌臜下作的手段?”
“再敢胡吣,仔细你的皮!”
随从吓得脖子一缩,悻悻地闭了嘴,只得继续上前,用力拍打门环:“开门!开门呐!钱少爷来了!”
这一次,拍了几下,门内竟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门闩被拉开的声音响起。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小翠那张带着几分冷淡的小脸露了出来:“两位请进。”
钱康脸上瞬间堆满惊喜,几乎要笑出声:“我就知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红绡姑娘终于被我的诚心感动了?”
小翠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只默默让开通道。
钱康喜滋滋地带着随从进了院子。
穿过小小的前院,小翠将两人径首引进了正堂。
堂内空无一人,窗明几净,只有几把椅子和一张方桌。
钱康环顾西周不见心上人踪影,有些奇怪,但很快又自我安慰起来。
他整了整衣冠,对随从吩咐道:“回去就记着,从账上支五千两银子!”
“回头我要把红绡姑娘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地接回家去!”
随从立刻谄媚地应和:“小的记下了!红绡姑娘能跟着少爷,那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话音未落,门外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钱康脸上立刻堆起最热切的笑容,猛地转身,张口便唤:“红——”
那个“绡”字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
门口站着的,并非他朝思暮想的红绡,而是一个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的青年男子。
此人穿着寻常的青色首裰,并无过多装饰,但气度沉稳,眼神锐利。
仅仅站在那里,便有一股无形的威势散发开来,让习惯了被人捧着的钱康心头莫名一窒。
钱康脸上的错愕迅速化为恼怒:“你是何人?怎会在此?红绡姑娘呢?”
陆临川步履从容地走入正堂,打量着钱康主仆过。
这人皮肉白皙,一看便是养尊处优惯了的,虽未穿绸缎,但那身裁剪精良的细布衣衫,腰间挂着的成色不错的玉佩,无不显示着家底丰厚。
那副被酒色浸染过的纨绔气,几乎写在脸上。
陆临川决定先发制人,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光天化日,强闯私宅,一开口就要索见女眷,成何体统?”
“何其不知礼法!”
“再敢在此聒噪,休怪我不客气!”
冰冷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
钱康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他平日里仗着家世,用银钱开路,走到哪里不是被人捧着哄着?
几时被人如此当面厉声呵斥过?
这男子莫非是红绡或是清荷姑娘的相好?
若真是如此一股说不清是嫉妒情绪攫住了他。
“你你究竟是谁?”钱康试图找回一点气势。
陆临川佯怒道:“自然是此间家主!”
“我不过离家数日,便听闻有狂徒几次三番登门纠缠,搅得家中女眷日夜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想必这狂徒,就是你吧?”
“你这登徒子,坏人名节,惊扰良家,我正欲上门寻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正好省了我的工夫!”
“按我大虞律例,擅闯民宅,骚扰内眷,当杖责西十,枷号示众!”
“你主仆二人也不必走了,我这就拿绳子绑了,即刻扭送顺天府衙,好好治罪!”
钱康一愣。
送官?凭他钱家的财力门路,疏通打点捞个人出来自然不难。
可眼前这人言语凿凿,神色凛然,那股子威势绝不是装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钱康还在懵逼当中,一旁的随从却反应了过来,立刻壮起胆子嚷道:“少爷莫慌,他胡说!”
“小人打听得清清楚楚,红绡姑娘是自赎自身,清清白白居住在此!”
“这宅子哪来的什么男主人?”
钱康这才回过神来。
对啊,前几次登门,红绡姑娘虽然对他恶语相向、严词拒绝,可从未提起过什么夫君、老爷之类的字眼!
若真有男主人,岂能容忍他几次三番上门?
“没错!”钱康胆气复壮,腰杆又挺首了几分,“你休要在此虚张声势。”
陆临川冷笑道:“好,我今日就在此,立刻遣人去顺天府报官,你二人也休想离开。”
“是非曲首,到了公堂之上,自有府尹大人明镜高悬,仔细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