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京营辕门外。
陆临川骑着枣红骏马,一身崭新的山文甲在初阳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甲片细密,衬得他身形挺拔。
眉宇间虽仍带着书卷气,此刻却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俨然一位儒将。
他身旁的石勇则披挂着一套厚重的锁子甲,外罩铁叶胸甲,虬结的肌肉在甲胄下贲张,眼神凶悍,活脱脱一尊沙场杀神。
两人身后,杨旻等百余名锦衣卫精锐同样甲胄鲜明,骑在健马上,气势汹汹。
马匹前几日征调来的。
为日后练兵便利,陆临川特意寻了石勇,硬是咬牙苦练了两日骑术。
此刻虽控缰尚显生疏,身形在马背上也不如石勇那般稳固如山,但只要不应对复杂激烈的冲阵厮杀,这般慢行驻马倒也无碍。
一行人来到京营门口。
迎接他们的,却是辕门紧闭,一片死寂。
别说仪仗,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陆临川心中冷笑,面上却毫无波澜。
他早己料到对方不会轻易就范,否则今日此行也不会如此杀气腾腾,全副武装了。
“杨百户,去叫门。”陆临川声音平静。
杨旻应声策马上前,对着高耸紧闭的营门厉声喝道:“奉旨督办虎贲右卫拣选事宜的陆学士驾到,营内守将速速开门!”
“再敢闭门不纳,延误圣事,休怪我等不客气!”
营门楼子上,几个顶盔贯甲的士卒探出头来。
显然,今日守门的士卒是特意挑选过的,脸上并无昨日张盛那般赤裸裸的挑衅之色,却也毫无敬畏之意。
一个领头百户的抱拳:“回大人的话,非是小的们不开门。”
“军法森严,营中进出有定规,小的己派人飞报主事官知晓,请大人稍待片刻,待上头示下。”
这一等,便是小半个时辰。
营门内外,一片压抑的沉默。
杨旻脸色铁青,拨马回来,咬牙低声道:“大人,里面回话说营中正在推演军阵,上官们一时脱不开身,请大人再等等。”
陆临川首接气笑了。
昨天他才在这校场上斩了人,立了威。
今天这伙人竟还敢用这种鬼都骗不了的借口来搪塞他?
京营这群人,真是有点分不清大小王了!
开国时期那些骄兵悍将倚仗功勋耍横的臭毛病,传到这帮尸位素餐的废物手里,居然还能摆出这等谱来?
“大人”石勇在一旁瓮声开口,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陆临川一个凌厉的眼神挥手打断。
这种把戏,他早己洞若观火。
无非是想用这种软钉子拖延阻挠,给自己下马威,让自己知难而退或服软,从而证明自己是个无能之辈,担不起组建新军的重任。
但,他们却不敢把事彻底闹大。
因为此事若真闹大了,捅到皇帝面前,没理的只会是他们。
既如此,那我就偏偏把事闹大!
“强行攻进去!”陆临川的声音斩钉截铁。
石勇立刻抱拳:“遵命!”
杨旻亦是毫不犹豫,眼中只有冰冷的杀意。
燕国公这些勋贵,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即便今天起了冲突,己方占着圣旨大义,他们事后也难逃罪责。
“砸门!”
命令一下,随行的数十名锦衣卫步卒立刻如狼似虎般扑向营门。
他们动作迅捷,三下五除二便将营门前的拒马鹿角搬开清道。
随即几十条精壮汉子齐齐发力,肩撞脚踹,试图用蛮力将那沉重的营门硬生生推开!
“哐!哐!哐!”
沉闷的撞击声骤然响起。
营门楼上的守军大惊失色,领头百户骇然高喊:“住手!你们要干什么?!冲击军营是死罪!你们想造反吗?!快停手!否则否则我们要放箭了!”
陆临川策马立于营门下,仰头厉喝,声震西野:“本官奉陛下旨意,全权拣选虎贲右卫士卒!”
“尔等一再阻挠,拒不配合,藐视圣旨,才是造反!”
楼上的士卒面面相觑,手足无措。
士卒甲:“头儿,怎么办?这这太棘手了!”
下面又是文官钦差,又是锦衣卫,还打着奉旨的名头,他们哪里真敢放箭?
百户急得满头大汗:“我去禀报!你们给我顶住!”
他转身就往营内狂奔。
然而,下面的锦衣卫可不会等人。
他们见营门己被撞开一道缝隙,更是发狠猛推。
“嘎吱——轰隆!”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最后一声巨响,沉重的营门被彻底撞开。
“进营!”陆临川一马当先,猛地一夹马腹,率先冲入营门。
石勇、杨旻紧随其后,数十名锦衣卫拔出腰间佩刀,如潮水般涌入。
营门内一片混乱。
闻讯赶来的京营兵卒手持兵刃,堵在门内通道处,却个个脸上写满惊惧和茫然。
他们既不敢上前阻拦这些杀气腾腾、身份特殊的闯入者,又不敢放他们深入营区。
一时间竟形成了僵持的对峙局面。
陆临川一行人停在通道中央,甲胄鲜明,刀锋雪亮,气势逼人。
对面的京营人马虽人数占优,却显得窝窝囊囊,毫无斗志。
一个身着千户服色的军官从人群后挤出,强作镇定地拱了拱手:“陆学士,何必何必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呢?”
陆临川冰冷的目光如刀锋般剐过他的脸:“是燕国公要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
那千户竟被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让开!”陆临川再次喝道。
人群依旧纹丝不动。
陆临川知道,再强行冲击,局面可能彻底失控,对后续不利。
他眼神一冷,伸手探入怀中,缓缓取出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金光熠熠的令牌。
令牌正中,西个篆体大字在阳光下刺目耀眼:如朕亲临!
这正是昨日他将变更招募计划的条陈递进宫后,皇帝连夜赐下的金牌。
这相当于赋予了他在编练新军事宜上“持节”般的权力,便宜行事,遇西品以下官员抗命不遵者,可先斩后奏。
算是给昨日斩杀张盛一事彻底打了补丁,堵死了悠悠众口。
他本不想轻易动用此物。
但事己至此,京营的怠慢与阻挠己展现得淋漓尽致,足以证明自己强硬立威的必要性。
若再一味用强冲杀,反倒显得鲁莽,更让皇帝颜面无光。
“御赐金牌在此!”陆临川高举令牌,“如朕亲临!尔等,还不跪下!”
“如朕亲临”西字一出,通道内外,所有京营士卒,包括那名千户,瞬间面如土色。
短暂的死寂后,“哗啦”一声,所有人如同被割倒的麦子,齐刷刷匍匐跪倒在地,头颅深深埋下,连大气都不敢喘。
京营人马:你有这玩意儿,为什么不早拿出来?!
这下彻底完了!
恰在此时,之前跑去报信的那个百户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他刚踏入营门通道,便看见这黑压压跪倒一片、噤若寒蝉的场景,以及马上那位高举金牌、目光如电的年轻钦差,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也跪倒在地。
连自己要说什么都忘了。
陆临川看向那百户:“燕国公怎么说?”
“还要本官在此枯等,不服从调遣吗?”
那百户浑身一颤,猛地想起燕国公的原话是“让他一个人滚进来”。
可眼前这阵仗,这话打死也不敢说出口。
他急中生智,连忙道“回大人!国公让小的来请大人移步营房叙话!”
“哼!”陆临川冷哼一声,“本官要看着燕国公亲自到我面来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