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内立刻忙碌起来。
屏风外的书案旁。
方文同召集了几位文采斐然的年轻官员围坐一处,低声讨论着文章切入点、遣词造句,如何将复杂的国债原理化为妇孺皆能明白的道理。
屏风内的里间。
张淮正则与几位熟谙典章的老成官员铺开卷宗,翻阅前朝档案,低声争论某条章程的表述是否严谨、权责是否明晰。
陆临川则穿梭于内外。
时而解答撰稿组的疑问,时而参与律令组的讨论,提出一些来自“后世”的、更为系统化、更具操作性的监管思路,引导着讨论的方向。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的墨香、翻动书页的沙沙声以及低声却热烈的讨论。
没有高谈阔论,只有伏案疾书和凝眉思索。
张淮正偶尔抬头,看着这井然有序、各司其职又通力合作的场面,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感慨。
“老夫入仕近三十年,”他低声对身旁一位同样资历颇深的老友、原工部郎中陈瑜叹道,“历事两朝,衙门例会开过无数,或敷衍塞责,或争权夺利,或死气沉沉。”
“如陆怀远这般,提纲挈领、知人善任、调度有方,使众人如臂使指、劲往一处使的场面,实属罕见。”
“此子不仅胸有丘壑,更难得是理事之才,条分缕析,井井有条。”
“我大虞未来可期矣。”
陈瑜亦是感慨万千,连连点头:“张大人所言极是。”
“陆学士虽是少年登科,但行事老练沉稳,有章法,有魄力,更难得一片为国为民的公心。”
“此等干才,确是国家栋梁。”
“跟着他做事,虽忙虽累,心里却是痛快的。”
张淮正抚须一笑:“好了,我等也莫要拖了后腿。
两人相视一笑,再次埋首于卷牍之中。
就在这紧张有序、一片忙碌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紧接着是当值内侍略显紧张的通传:“陛陛下驾到!”
整个上书房瞬间一静。
所有人,无论内外,都愕然抬头,随即慌忙起身。
姬琰身着常服,仅带着魏忠等两三个贴身内侍,竟悄然出现在了上书房门口!
“臣等参见陛下!”众人齐刷刷行礼。
“都平身吧。”姬琰的声音温和,“朕路过,顺道来看看,诸卿辛苦了。”
“为陛下分忧,臣等本分。”众人齐声应道,心中却都涌动着难言的激荡。
皇帝亲临这临时辟出的机要之地,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
姬琰走到里间的长案旁,随手拿起一份刚拟好的《公债发行条例》初稿草目,又瞥见旁边书案上撰写中的通俗稿件,微微颔首。
他没有落座,就那样站着,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朕知道,外面风雨不小。”
“然国事艰难至此,己不容我等因循苟且、空谈误国!”
“推行国债,是朕与怀远的决心,亦是朝廷背水一战之举!”
“诸卿皆是我大虞的忠贞之士、股肱之臣,能在此危难之际,不避艰险,不惧毁谤,挺身而出,实心用事,朕心甚慰!”
“前朝那些流言蜚语,攻讦掣肘,诸卿不必理会,自有朕为尔等做主!”
“朕只望诸卿同心同德,摒除杂念,将心思都用在如何把这利国利民的大事办好、办成上!”
“朕与诸卿,同心戮力,共克时艰!”
“臣等遵旨,必不负陛下所托!”包括张淮正在内,所有官员无不动容,齐声应答,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许多人眼眶发热,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头顶。
被理解,被信任,被赋予重任,更被君王亲自站在这里许诺庇护。
这份认可与托付,足以点燃他们心中所有的赤诚与豪情。
姬琰看着这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都写满了激动与坚毅的脸庞,感受着那股蓬勃欲发的精气神,胸中亦涌起一股久违的热流。
这君臣齐心、共赴国难的情景,恍惚间让他触摸到了上古明君贤臣的遗风。
而这一切姬琰的目光落在陆临川沉静而专注的侧脸上,心中喟叹。
若非怀远洞悉时弊,献上良策,又于纷乱中慧眼识人,奔走聚才,岂能有今日这般气象?
“诸卿放手去做,”姬琰收回目光,“朕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言罢,他不再停留,转身在魏忠的陪同下离去。
留下满室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的臣子。
短暂的寂静后,是比之前更加投入、更加忘我的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