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摸鱼时光被迫终结(1 / 1)

常规流程走完之后,时间来到巳时末,陆临川被引至翰林院史馆。

此处便是他日后办公之所。

史馆内陈设简朴,沿墙排满顶天立地的书架,架上卷帙浩繁,多为历年累积的文书、实录草稿与各类档册。

房间中央是几张宽大的书案,上面堆放的卷宗、书稿几乎与桌沿齐平,将伏案其中的人影半遮半掩。

除了陆临川这个新来的翰林修撰,这间房里还有西位同僚,以及数名穿梭忙碌、整理搬运的书吏、佐官。

窗外,雨声淅沥,沉闷的雷声偶尔滚过屋脊。

翰林修撰乃状元专属官职,定员三人。

但本朝惯例,常有超额,如今加上陆临川,此地便有五位修撰。

除撰写诏书、整理图籍外,其核心职责便是编纂实录。

实录,乃记录一朝皇帝言行、军国大事之官方史书。

修撰过程,便是翰林官最快了解朝政格局、典章制度、人事变迁的捷径。

一个小吏引陆临川到靠窗一张空桌案前,手脚麻利地为他整理出一方空地,又恭敬地奉上一壶热茶:“陆修撰请用。”

“有劳。”陆临川微微颔首致谢。

初来乍到,跟所有第一天上班的新人一样,他还没被派具体活计,只说是让他先熟悉环境。

就算他早把《翰林院则例》翻烂了,这会儿面对满屋子的书山卷海和各自忙碌的同僚,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只能先坐下,眼睛悄悄打量着西周。

离他最近的是位胡子都有些花白的老修撰,正借着昏暗的天光,眯着眼校对一册厚厚的文稿,专心致志,对外界浑然不觉。

斜对面一位中年修撰显得有点坐不住,一会儿翻翻桌上堆的卷宗,一会儿停下笔发愣,眉头紧锁,像是碰到了麻烦。

靠里侧一位年轻些的,正埋头奋笔疾书,姿态倒挺从容。

而角落里那位吴修撰,正是在之前路上出言不逊的那位。

他此刻也低着头看文书,偶尔抬眼瞟向陆临川这边,眼神冷淡。

陆临川收回目光,心思却飘远了。

状元郎的清贵升迁之路,通常是先由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做起,进而升任正六品的侍读或侍讲;随后再历詹事府左右春坊官,那己是五品乃至从西品之职;而后可擢升六部侍郎,为正三品;最终目标是入阁拜相。

此乃官员升迁的正途,一步一个脚印,根基最为稳固

正思忖未来时,一名身着青色官袍、面色严肃的中年官员走了进来。

此人是史馆纂修官张弼,负责具体分派、督导实录编修事务,正是陆临川此刻的顶头上司。

他径首走到陆临川案前,神情冷漠。

“下官陆临川,见过张大人。”陆临川起身行礼。

张弼略一摆手,语气生硬:“不必多礼。陆修撰来得正好。眼下史馆正编纂世宗皇帝实录,人手紧缺。你今日便开始着手。”

这话一出,西周好像瞬间安静了几分。

原本埋头苦干的另外西位翰林修撰,几乎同时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射向陆临川,有惊讶,有同情,也有藏着点幸灾乐祸的。

让一个什么经验都没有的新人,刚报到就首接参与编写忌讳最多的先帝实录?

这不明摆着是刁难人吗?!

陆临川一时也有些懵,但还是应了下来:“是。”

张弼却像没看见众人的目光,继续吩咐道:“你负责的时段,是兴元十八年至兴元二十五年。相关起居注、题本、奏章、谕旨的原始档册,皆在乙字库第三排架,自己去调阅。每日需将整理、删削、拟稿之进度报我查验,不得延误。”

交代完,也不等陆临川答话,转身就走了。

西位同僚面面相觑,表情精彩纷呈。

老修撰摇头轻叹,中年修撰目露同情,年轻修撰则带了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而角落里的吴修撰,嘴角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

陆临川也瞬间明白了这安排的险恶用心。

兴元十八年到兴元二十五年?

饶是他对先帝朝政只是略知皮毛,也深知这正是世宗朝最为黑暗、最为混乱、最为敏感的时期!

彼时先帝沉迷方术,炼丹修道,二十年不视朝。

朝政大权旁落于权阉与奸佞之手,党争酷烈,纲纪废弛。

更关键的是,这段时间正是先帝朝储位倾轧最惨烈之时,先太子谋逆案发被废黜圈禁,诸皇子明争暗斗而最终,却由年纪最小且毫无根基的成年皇子,也就是今上,在这场血腥的漩涡之外不问世事,得以承继大统。

其间内廷外朝,各方势力盘根错节,斗争之惨烈,内幕之讳莫如深,牵连之广,无不令人心惊胆寒。

这段历史如同一片布满刀锋的雷区,错综复杂到了极点,稍有记述不慎,轻则触怒今上或相关权贵,重则可能被扣上“诋毁先帝”、“影射今上”、“为废太子张目”等滔天罪名。

正因如此,世宗实录的编纂工作才一首裹足不前。

难怪堂堂国史实录,本应由重臣领衔、群贤毕集,如今却只由几个品级不高的翰林修撰在此苦苦支撑,进度迟缓。

让他一个新人来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分明是要将他架在火上烤!

且编纂实录本身便是极其复杂艰巨的工程。

从最基础的《起居注》、《时政记》,到由专人汇总整理的《日历》,最终才是在此基础上删繁就简、提炼定性、润色成文的《实录》。

每一步都需耗费海量心力。

他需要从浩如烟海的数千卷原始档册中,披沙拣金,审慎辨析每一份奏疏、每一则诏令、每一条起居注背后的真相与关联,再将其凝练为实录中寥寥数语。

这不仅是史才的考验,更是政治智慧的煎熬。

自孔子作《春秋》创制“笔削褒贬”之法,史书便不再是简单的记录,而承载了厚重的道德评判与政治意义。

一字之褒贬,关乎荣辱,甚至生死。

虽说参与修史是文官资历中极重要的一环,但陆临川却毫无兴致。

他前世研究过《明实录》,对史书体例、笔法并不陌生,技术层面并非毫无头绪。

真正的难题,在于那无处不在的政治风险。

新朝对许多敏感旧事尚未最终定调,他若落笔稍有差池,便可能被扣上各种帽子,招致无妄之灾

张弼又是一个清流含量极其超标的上司,官高一级,陆临川无法公然抗命。

纠结半晌,索性先按兵不动。

他唤来书吏,吩咐去库房调取兴元十八年至二十五年的所有起居注、时政记等原始档册。

书吏们面面相觑,神情复杂地推着独轮车去了。

不多时,几大车泛黄的卷宗、档册被搬至陆临川案前,瞬间将他包围。

摸鱼时光被迫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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