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以西,永城地区。
新一军的阻击阵地已化为一片焦土。
林风所部且战且退,依靠着精良的装备、坚韧的意志和灵活机动战术,一次次击退日军疯狂的进攻,但自身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每一个小时,每一公里,都是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然而,日军南北对进的钢铁洪流,其规模和攻势远超最初预估。
尽管新一军和其他断后部队拼死抵抗,日军的多路迂回部队仍不断突破薄弱环节,。
虽然第五战区主力大部分已按计划向西转移,跳出了包围圈,但仍有相当数量的后勤单位、地方部队以及未来得及完全撤出的部队被围于徐州一带。
更严重的是,日军挟大胜之威(虽未达成全歼主力的目标,但占领了战略要地徐州),其机械化兵团正沿着陇海铁路西段猛扑,兵锋直指汉城!
中原腹地、平汉铁路暴露在日军的兵锋之下,战局急转直下,汉城乃至整个大后方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汉城,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帅部。
气氛比徐州被围时更加压抑。
地图上,代表日军的蓝色箭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西延伸,中国军队在平原地区无险可守,节节抵抗却难以迟滞其攻势。
“委座,前线战报,日军第14师团(土肥原贤二部)的先头装甲部队已突破兰封一线,其兵锋极盛,我军难以阻挡!
照此速度,不出一周,郑州危矣!”一位高级参谋声音干涩地汇报着,
上峰脸色铁青,背对着众人,望着窗外阴沉的天色。
他深知,一旦郑州失守,日军即可沿平汉线南下直取汉城,或西进威胁西城,整个抗战的战略布局将面临崩盘的危险。
“难道……就再无他法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道,带着一丝不甘。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常规的军事手段,在日军强大的机械化突击力量面前,似乎都已失效。
这时,一位负责战略规划的将领,小心翼翼地呈上了一份极其敏感却谁也不愿轻易触碰的方案。
他声音低沉,几乎微不可闻:
“委座,为阻敌西进,保卫汉城,争取时间……唯有……唯有利用黄河天堑。”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过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另一名将领补充道,语气沉重无比:“参谋部研判,可在郑州以北的花园口地区,掘开黄河大堤。
届时黄河水将改道东南,汹涌而下,必能形成一道巨大的泛滥区。
足以淹没、阻挡日军之装甲部队和主力步兵,切断其后勤补给线,迫其停止进攻。”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所有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一把双刃剑,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滔天的洪水将成为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确实能瞬间阻止日军的攻势,为汉口布防赢得宝贵的时间。
但代价呢?
代价是黄河下游数百万无辜的百姓!
洪水将吞噬他们的家园、田地、村庄、城镇……
无数人将流离失所,溺毙、饿死、病死者将以数十万甚至百万计!
良田将化为泽国,生态和社会结构将遭到毁灭性打击。
这将是一场巨大的人道主义灾难!
“此事……此事……”一位年长的将领声音颤斗,“千古骂名啊!我等皆将成为民族之罪人!”
“但若不让洪水阻敌,日军铁蹄南下西进,汉城失守,大局崩坏,亡国灭种之祸就在眼前!那时死的又何止百万?”
另一派将领虽面露痛苦,却坚持认为这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无奈之举。
争论是激烈而短暂的,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时间不等人。
最终的决定权,压在了上峰一人肩上。
他闭上眼睛,脸上肌肉抽搐,内心经历着天人交战般的极度挣扎。
一边是军事上的绝境和可能的国家存续,另一边是数百万苍生的性命和历史的审判。
漫长的沉默后。
他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了那句注定将被历史钉在耻辱柱上的命令:
“……为了持久抗战,为了国家民族之生存…………执行吧。”
他顿了顿,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声音补充道:“……尽量……尽量通知民众疏散………”
但这最后的补充,在当时的混乱情况和为了保密以达成战略突然性的要求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命令,以绝密等级迅速下达。
与此同时,远在豫东前线血战的林风,对此一无所知。
他和他疲惫不堪的新一军,仍在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执行着阻滞任务,
为后方争取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丝毫不知一道来自后方的指令,即将改变无数人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