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儿庄大捷的狂欢馀温尚未散尽,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内的气氛却已骤然逆转。
巨大的军事地图上,代表日军的多支蓝色粗大箭头,正从南北两个方向,以钳形攻势凶猛扑向徐州。
畑俊六指挥的华中派遣军和寺内寿一的华北方面军,正调集重兵,意图一举合围第五战区主力,雪洗矶谷师团复没之耻。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将帅云集,却无人有暇寒喧。每个人的脸色都凝重如铁。
“情报确凿,日军第10师团(濮县方向)、第16师团(济宁方向)、第114师团……其先头部队已突破我外围阻击线,最迟五至七日,徐州西南和东北信道将被完全切断。”参谋长指着地图,声音干涩地介绍着危局。
胜利的喜悦早已被冰冷的现实冲刷得一干二净。
继续坚守徐州,已无战略意义,且必将陷入重围,导致数十万精锐全军复没。
撤退,立刻组织有序撤退,跳出包围圈,保存有生力量,是唯一的选择。
但撤退,尤其是从即将合拢的钢铁钳口下撤退,谈何容易?
数十万大军,无数辎重,如何能在日军机械化部队的追击下安全转移?
最关键、最致命的问题摆在了桌面上:必须有一支强有力的部队,担任全军断后的重任。
象一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日军最主要的追击方向上,为主力西撤豫皖边区争取至少五到七天的时间。
这颗“钉子”,注定要承受日军最疯狂的怒火,注定九死一生。
李司令的目光扫过在场的各位集团军司令、军长。
这些人都是百战宿将,他的袍泽兄弟。
他难以启齿,点谁的名,都如同将谁推入火坑。
沉默。
有人低头盯着茶杯,有人眉头紧锁,猛吸着烟卷;有人不自觉地摩挲着指挥刀柄。
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谁都清楚,这个任务几乎等于自杀,且自己的部队经过连番血战,早已疲惫不堪,伤亡惨重,能否扛得住如此重压,实难预料。
战区副司令长官李平仙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此任务……至关重大,非一支战力强悍、意志坚定且机动力较强的部队不能胜任。只是……”他的目光也在逡巡,同样难以决择。
就在这令人尴尬的僵持时刻,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
“长官,职部愿率新一军,担任全军后卫。”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说话之人身上——林风。
他站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如松,胸前的青天白日勋章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亮光。
他的脸上只有一种平静的决然,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决定。
“林军长,你的新一军刚经历苦战,损失不小,且是委座心头肉,德械精锐……”一位老资格的战区副长官忍不住开口,语气复杂,既有敬佩也有不忍。
林风微微摇头,打断了他:“正因是新一军,是德械师,装备相对精良,火力充足,摩托化程度高,才更适合执行阻滞任务。
我们能打,也能撤得动。”他转向李白二人,语气斩钉截铁:“请长官放心,新一军只要还有一兵一卒在,绝不会放日军主力轻易越过防线!
必为保证我战区主力安全转移,奋战至最后时刻!”
会议室内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林风话中的分量和这意味着什么。
他将主动踏入最危险的绝地,用他麾下最精锐的部队,去换取大多数人生存的机会。
李德林凝视着林风,这位他麾下最年轻、最能打、也最具现代军事素养的爱将,眼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为沉重的感激。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一拍桌子:
“好!林军长深明大义,勇挑重担!不愧为我革命军人之楷模!”
他不再尤豫,立刻下达命令:“即令:国民革命军新一军,军长林风,统一指挥战区指定配属部队,担负全军总后卫任务。
于韩庄、运河一线至永城地区,节节阻击日军追击部队,没有命令,决不后退!务必坚守至五月10日!”
“是!职部遵命!”林风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会议很快结束,众人心情复杂地匆匆离去,各自准备撤退事宜。林风被李德林单独留了下来。
“林风侄儿,”李德林换了个称呼,语气沉重,
“我知道你这是……把千斤重担往自己身上扛。此役凶险异常,你要……多加小心。
必要时,可相机行事,不必……不必真的拼到最后一兵一卒。”这已是长官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不合规矩的关怀。
林风却淡然一笑:“德公,放心。新一军不是那么容易啃的骨头。
日本人想吞下我,也得崩掉他几颗牙。能为主力争取时间,值了。”
他没有再多说,再次敬礼后,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