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购单标注:甲方(指乡政府或县项目指挥部)指定供应商:宏发石业(无地址无有效联系方式,公章模糊)。
数量:设计须求:800平米(按桥面计算)。票据显示:到货850平米(据称含合理损耗)。
老石匠复核记录(红笔):实际卸货目测远不足数!趁雨夜混乱卸车入库,次日查看。
测量:铺设仅达710平米(还包含大量断裂、裂纹严重的废料)!实际可用远低于此(字迹狰狞)!
魏长福估算损失(用墨笔写下):差价至少200元/平米(150万以上),外加废料损失!实际价值连三分之一都不到!次划上巨大的红叉和感叹号)
空气仿佛凝固了。
滴落的雨水声变得异常清淅刺耳。
江昭宁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狂猛地冲撞!
赵大勇那张油腻得意的脸,周明在高档包厢里举杯言笑的身影,在这堆触目惊心的数字面前扭曲变形,化作了贪婪吸血的魔鬼!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虚报、贪占,这是成体系、内外勾结、上下其手的、近乎于“合法”的抢劫!
乡长龙飞,他的名字赫然在签字栏!
这还仅仅是一个乡层面的操盘手!
那陈钰呢?周明呢?
他们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
分走了多少“血肉”?
更可怕的是,这仅仅是一部分材料上的劣质和虚报!
整个道路工程涉及的石料、砂土、水泥、人工、机械租贷还有多少类似的、甚至更隐蔽更贪婪的黑洞?!
当魏长福颤斗的手指最终指向一页更为关键的原始凭证——一张极其潦草、落款处摁着鲜红油腻指印的原始白条收据(连正式的印刷票据都没有),上面的信息让江昭宁的眼神骤然冰封!
内容摘要:
收款单位:空白!(极其诡异)
事由:(潦草字迹几乎无法辨认,依稀看出)南湾村路协调费?劳务费?
交款人签名:空白!
收款人签名:(更为潦草,但后面紧紧追着老石匠用颤斗笔迹写下的辨认备注:经多次私下辨认,村会计老李醉酒口误及比对年初至乡里下村扶贫领导签名字迹,此签名字迹特征,高度接近县林业局局长陈钰!陈钰!!(两个感叹号力透纸背,带着刻骨的恨意!
凭证备注:凭此条在村集体修路款支出项冲帐!(村财务帐册中确有此笔支出冲抵凭证复印件,同样粘贴在下方,有龙乡长审核签字!)
四万元!一个签名!
就这样凭空在村集体修路款里“蒸发”了!
指向陈钰!
这笔所谓的“协调费”是不是陈钰抽走的提成?
或者仅仅是“入场费”?
那么,后面更大额的工程里,赵大勇、周明他们,又抽走了多少?!
魏长福翻动着帐本的手指越来越快,越来越颤斗,每一次的翻动都象是揭开一层滴血的伤疤。
他指向另一份记录材料——一份与邻县所谓“顺兴石业”的供货合同(同样是格式简单、漏洞百出的私人公司合同)。
合同摘要:
甲方:东山县金山乡政府(公章)
乙方:顺兴石业(公章模糊,地址不详)
货物:路基填充用混合料(含河砂、碎石等)。
备注:魏长福旁批(字迹激动):全路段路基填充需用混合料实测测算约需8,000立方米顶天!何来15,000?
顺兴石业后查明实为本乡石料贩子张某,借用外地公司名目(后附某村干部酒后失言录音摘要:“顺兴?那就是张三狗的车队,拉的都是就地取材的烂石头掺土”)。!,付款单据齐全,有乡财政所盖章及龙飞签字(有复印件)。
实际供货及质量记录(村民多人记录签名):供货车辆多为本地农用车,运量严重不足。混合料含泥量、杂质严重超标!遇水即成稀泥!!材料质量以次充好,导致实际路基强度远不达标,是路基石料严重流失下陷的直接元凶!(后面画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
国家的、集体的修路款!
被层层分食,变成了劣质石料、不存在的材料、和一个个口袋里的脏钱!
这帐本不再是冰冷的记录,而是一把把沾满铁锈、浸透绝望的刀,一刀刀戳在在场每个人心上!
林夕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紧抿,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除了愤怒,更有一种被欺骗、被愚弄的职业屈辱感!
这触目惊心的帐目背后,正是无数困苦村庄走向绝望深渊的残酷图解!
魏长福的声音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带着一种死水般的绝望:“记下来了有什么用?”
“龙乡长放话,谁敢再查帐,就是跟全乡老百姓过不去”
“是给项目抹黑!”
“林业局那个陈陈更是放话,说这些都是成本!要修好路,这点开销都是小意思”
“说俺们刁民心黑不想付出。”
他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淌过脸上刀刻般的皱纹,混着灰尘,流进干裂的嘴角。“俺们不怕死啊!”
“路毁了还有脚房塌了还有命可领导啊”
他指着远处那条风雨中隐隐传来低沉雷鸣的狰狞山体裂缝,“那东西它等不及了啊!”
“再一场大雨”
他再也说不下去,布满厚茧、粗糙变形的大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不住的呜咽声从指缝中泄出,低沉而压抑,象一个走到生命尽头的老牛发出的最后悲鸣。
屋内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
雨水的滴答声变成了沉重的鼓点,敲打在每个人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