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华峰。
那弟子拿着外门令牌，快步来到万华院门口。
门口站着两个弟子守护。
“我找浮青真人有事，有极其重要的东西要交给真人。”
万华院的两个弟子看着对方身上的外门服饰，皱眉问道，“执法堂让你来的？”
那外门弟子一愣，像是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托。
“我…”
“行了，老老实实修炼，别想着用歪门邪道拜师。”
另一个万华院弟子说道，“东西交给我吧。”
外门弟子本能的护住怀中木匣，面容激动。
“这东西很重要，我必须亲手交给浮青真人。”
“谁让你给她的。”
两个弟子面上带着无奈，他们对视一眼。
“要不，去通禀师傅一声？”
“就为了这事？”
“万一是执法堂那边的事情呢？这小子脑子似乎有些不正常。”
最终，还是去通禀了浮青真人。
很快。
浮青真人看到了那个外门弟子。
那弟子见到浮青真人，长舒口气，像是某种使命完成了一般。
将木匣放下，旋即转身就走。
被万华院弟子拦下。
万一这木匣中，是什么阴祟的东西呢？
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浮青真人皱着眉头，在看到木匣的一瞬间，眼底浮现一抹震惊。
这是…
她微微用力，发现这是一种极其高明的机关术。
心中升起些许好奇，便要用气劲将木匣强行打开。
只是覆海气劲刚刚入内，木匣开了。
一个卷轴出现在眼前，上面的几个字，让她眼底浮现激动。
《重灵圣体》！
“这东西是谁给你的！带我去见他！”
外门弟子忽的僵住，他竟然…想不起来给自己东西的人是什么样子？
他终于感觉到了自己身上的变化。
浮青真人似对此有所预料，起身向着外门主峰冲去。
外门主峰人来人往，但没有那人的踪迹。
浮青真人轻轻叹息一声。
“果然…是你。”
……
左川道境内有条大江，横跨三州，于海州入海。
乃是这方被古神笼罩的世界中，最大的江河。
川江发源于黑玄山，汇聚左川道中数百河流，最终化作大地银龙，一路西去。
绿柳是川北府境内一条并不出名的小河，河畔之地，是杜家杜博父子三人的埋骨之地。
徐广站在河畔边上看了许久，杜家是龙门中的一个大家族，杜博父子三人身死，但杜家老祖还在，杜家在川北府的地位依旧。
他目光注视着河畔上的一个老人。
这是杜家的老祖，杜博的太爷爷，听说已经三百多岁了。
在他斩杀杜博后，为了杜家能够撑下去，他强行突破了通玄。
只是个废体。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活下去，撑着杜家走下去，直到再次出现一个能够将杜家撑起来的天才。
这是许多将血脉观念根植到骨子里的人的正常心里。
徐广静静的看着对方正在杜博的墓前整理。
许久。
老人起身。
走过一条长街。
在川北府川流不息的街道上，徐广看到了一个熟人。
……
……
对于杜景来说，随着杜博身死，一切对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值得在意的了。
街上人来人往，人人都在讨论着如今的龙门四杰。
至于他那最为器重的后辈-杜蓬，昔日龙门内门第一的孩子，至今已经鲜少有人在说。
他很早就清楚，江湖每个十年，都是一辈人的江湖。
他清楚的了解，自己的实力，能够走到哪里，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资质。
事实上，二百年前帮荣泽太子夺门，便是他为自己逆天改命的一次尝试。
可惜的是…
失败了。
杜家的人从不缺乏搏命的勇气，就如杜真与杜蓬为了找到石默云，追求那虚无缥缈的掌门内定的机会。
他不后悔昔日之事。
也觉得杜博他们，应该也不会后悔。
后悔从来都是一种无能。
在临死之前，他要为自己，为杜家，在最后搏命一次。
他静静的走进一处酒楼。
内里已经坐了三个人。
其中有两个熟人，都是与他一样，在龙门后山追求玄体，行尸走肉的人。
昔日大周祭酒-牛光海。
韩三道。
最后一个…是个年轻人。
他皱眉看向对方。
这个年轻人真的很陌生，身上的气机似也只有先天，他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是以什么身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有事？”
杜景声音不冷不热。
“老杜，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韩三道轻声开口问道。
杜景并未回答，只是看向李潜，眼底带着疑惑。
“这位是荣泽太子的后人，你不必担心。”
韩三道开口解释道。
杜景点点头，终于开口。
“门主，真的是南玄？”
他直到现在，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这也很难让他相信，若是一切都是真的，那杜博父子三人这么多年的努力，又算什么？
为天命教的妖人卖命？
很可笑，不是吗？
同时他联想到更多的事情。
“南玄若真的取代了掌门，那…银角先生…”
龙门没落多年，是左川道四大势力中最弱势的存在，他们靠的是以前的影响力，还有与大周一起走过六百年风雨形成的恐怖底蕴。
但实际上，只有他们这些老家伙知道，龙门至今哪还有什么底蕴。
最强者便是三品的银角先生，但先生早年根基受创，生死不知。
既然南玄成为了龙门之主，这一定意义上，能够确定银角先生已经亡故。
果然，韩三道眼底带着悲切的点了点头。
杜景叹息一声。
龙门飘摇，何去何从？
如今左川道境内有蛮人，一旦发动，且是针对龙门，被人看穿虚实…
“二百年前的事情，影响太大了…”
牛光海也不由叹息一声。
“龙门内部，如今除了南玄，还有六名四品高手，其中有三人与南玄相交甚密，在很多事情无法确定的情况下，我们决不能让南玄找到李潜。”
蛮人入境的事情，让他们慌了。
在如此时刻，南玄若是想找李潜，李潜隐藏不了的。
杜景于是知道了三人的意思。
他们想要…最后一搏。
他嗤笑一声。
“所以，你们两个也打算突破了？”
韩三道点点头。
五品寿不过三百，但很少有人能活到这么大，他们都是二百多年前的风云人物，寿元无多。
杜景的眼神愈发嘲弄，“所以你觉得三个废体，能杀南玄？”
这两人的情况与他差不多，强行突破，大概率也是废体。
这样的三人组，如何杀南玄？
韩三道看了一眼李潜，轻声道，“有些事情，到了不得不如此的地步了。”
他能带李潜来，其实就是在向杜景表现自己的诚意。
杜景没有再说话，像是陷入了思索。
与韩三道他们一起，能杀南玄吗？
这或许不能称之为一个问题。
就像是个笑话。
他甚至有些怨恨韩三道他们，为什么不早说南玄的身份，杜博他们也不会因为南玄的一个承诺而丧命。
……
走出酒楼。
牛光海迅速消失，二百多年如老鼠一般的生活，让他习惯了黑暗与独处。
“韩公，你…”
李潜的眼中带着哀伤，韩三道从小照顾他长大，但似乎，这个一直都很高大的老人，到了老去的时候了。
“不必担心，生老病死，从来如此。”
韩三道的声音带着坦然。
“我本以为，你比你父亲的眼光好，但…你没你父亲命好，你没那么多时间。”
李潜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选择了徐广，其人资质很好，或许过不了几年便真的能杀南玄。
但随着蛮人入境，韩三道他们一直在关注南玄的动向，或许左川道的安定很快就不复存在，李潜没那么多时间。
忽的，李潜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看了过去。
看到一个笑容灿烂的人影，正站在远处，向他招手。
徐…徐广？
……
“你回来了？”
李潜迫不及待的询问道。
徐广翻了翻白眼，他人已经站在李潜身前，却还问这么白痴的问题。
李潜也意识他的莽撞，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他真的很兴奋，在庇护自己的人一个个生命即将走向终点，他选中的人回来了。
“其实，你不必如此兴奋，我回来，只是遵守你我间的约定。”
徐广平淡的说道。
他实力远超杜景他们，从他们聚集，一切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李潜一愣，面上浮现苦笑。
他静静的推开酒楼的窗户，这是一家并不出名的酒楼，窗外的风景，自然不会如何美妙。
一条幽深逼仄的巷道，歪七扭八的躺着十来个乞丐流民。
“听说你十八岁的时候，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当时，你绝望吗？”
站在李潜身后，徐广面无表情。
李潜苦笑一声。
“果然如此，你这样的人，是天生的强者，纵然在那般泥潭中，也有爬起来的勇气，但我……”
徐广面色古怪，他当时真的不绝望吗？
他不知道，但当时他流亡时，已经有了金手指，对自己的未来从来都是充满希望的。
他知道，李潜误会了一些什么。
他当然没有解释的心思。
李潜像是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对象。
他自幼便身负天命，振兴大周，重整朝廷，尽荣泽太子未尽之事，他手中握有荣泽太子昔日在宗正府拿到的诸多功法与秘录，掌握着进入龙门秘库的钥匙。
在很小的时候，父亲便带着他见识千山万水，见识世间各种奇功秘录，培养他的眼界，提升他的格局。
但至今…
他的成就在年轻一辈中不算差，但…他要的不止是年轻一辈中的强者。
李潜收回心思，忽的开口问道。
“你突破通玄了吗？”
像是有意岔开话题随意提及的事情。
但对面的徐广，却是缓缓点头。
“其实为了一个承诺，你不必那般逼迫自己，龙门将倾，就算你没杀南玄，我也愿意帮你打开秘库…”
说着说着，李潜的目光瞬间呆滞了下来。
“你真突破了！？”
徐广再次点头。
一口冷气狠狠吸入。
“我…你…”
李潜有些语无伦次。
徐广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等待他将一切消化掉。
终于。
李潜回归了几分理智，“你有多大的把握杀南玄？”
徐广认真的想了想，“在我设计的地方，应该有九成九的把握吧。”
南玄在通玄境浸淫多年，异体开发度至少达到五成，加上不了解其人神通，他不敢说自己能百分百杀南玄。
事实上，他来川北府，盯上杜景，本来就是想让杜景帮自己将南玄引出来。
李潜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好大…口气。
“我用我的命，来引南玄出来！”
他咬咬牙，狠声说道。
顿了顿，又道，“龙门的秘库，我现在就能带你过去，你要不要先修炼一番？”
徐广看着他，“你确定不会被南玄发现？”
李潜沉默。
“还是先杀人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徐广开口问道。
“你有没有关于如何开启神通的手稿或者秘法？”
异体的开发度随着功法等级提升，自然而然就能提升起来。
但对于神通如何开启，徐广暂时没有头绪。
上次开启，是在与齐言卿大战的生死之间，他总不可能学观霞山的人一般，用命去求升华。
李潜仔细思索父亲封印在自己脑海中的东西。
“还真有！”
……
川北府外，徐广在一处山林中走走停停。
身后的阿威百无聊赖，成为巨灵之躯后，有了许多无用的能力。
比如它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蚊虫之类的东西，这让它本就枯燥的生活，变得愈发无聊。
徐广静静的在山谷中布置下属于自己的风水阵，同时心中思索着李潜告诉自己的几种开启神通的办法。
这世间的奇妙远超他的想象。
他从未想过，神通这样的东西，也有这么多类似取巧的办法。
方法很多，有鬼蜮中生有神通之果，吞服可得特定神通，唯一的限定就是神通果有属性，并不能随意吞服炼化，且在吞服炼化后，会取代自身原有的神通，这需要谨慎考虑。
其二便是以自身神念，不断洗涤自身开启诸窍，以求神通复苏，这需要很漫长的时间。
第三便是道门讲究的悟道与佛家的闻经，类似悟道。
第四…
零零散散，李潜说了六种办法，但要么需要机缘，要么需要一些特定的宝物。
不过李潜提及一件事情，他知道一处鬼蜮中，有一枚太阳真火的神通之果。
太阳真火…
算是火属性上品神通，与广为人知的三昧真火、南明离火并列。
但那鬼蜮在海州，徐广暂时没时间过去，还是依照原定计划，尽快诛杀南玄。
……
但让徐广有些意外的是。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崩灭八十六年五月十三日。
对于许多左川道的人而言，这是很平凡的一天。
但没人想到，会在这一天，在左川道，见到蛮人的骑兵！
左川道距离铁龙关已经不近，关于铁龙关的传说，大都是谁家的谁在铁龙关斩了多少蛮人，立下了什么大功，成为每个人交口称赞的英雄。
蛮人，在这些人的印象中，从来都只是一些行走的功勋。
至于可怕…
那是什么东西？
承平多年的左川道，在一日之间，有蛮军自长松府出现，一日攻陷长松一府十六县！
好在左川道几大势力反应迅速，在姜家常胜侯亲自挂帅，联合九丰山与太一盟，暗中更是出动三名三品高手的情况下，局势总算稳住。
但也仅此而已，因为蛮人这次，不止一位蛮王！
只靠左川道的力量，似乎无法彻底镇压这伙蛮人。
这一次，蛮人准备多年，只沦陷长松府，已经是左川道众多势力反应迅速。
……
明月繁星在天。
整个川北府却是一片黑暗。
在蛮人入境如此危难关头，有血性的人皆持三尺刃，前去川南战场，但龙门……
在三大势力共同阻击蛮人的时候，也默契的将龙门排除在外，甚至川北府周围，不知有多少高手正在虎视眈眈。
徐广昔日之言，似一语成谶。
龙门上下愤然。
川北府的人，差了什么？
人们对出现在左川道的蛮人恨之入骨，发生在长松府的事情，牵动着每个人的心，他们焦急的等待着结果，热切的盼望着结局。
川北府龙门中。
跃龙楼里烧着高烛，不时有人进进出出，或侍卫或弟子，传递各种消息。
房中摆了六排桌案，左右各三排。
掌门一头白发，坐在首座，面上带着怒气。
左川道几家将龙门排除在外，这是一种屈辱，他不能忍受。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人，老人并不年轻，他已经三百多岁了，是龙门内部如今最强的存在，四品通玄。
他叫游尘。
南玄的愤怒，引得他叹息一声。
眼底带着一抹凶残，又带着一抹无奈。
南玄似在欣赏他的表情，笑了笑，“尘叔，出去走走？”
游尘沉默的跟在身后。
龙门的长街延伸至很远的地方，像是没有穷尽一般。
南玄由衷的称赞道，“好明亮的月儿。”
游尘并未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你恨我吗？”
游尘是唯一一个知道他真正底细的人，昔日的龙门掌门，也不是一个好相与之人。
云母之毒虽无解，但也不能轻而易举的斩杀对方。
两人间，生出了一些很奇妙的联系。
“恨与不恨，已经无所谓了。”
南玄嗤笑一声，“也是，对你这样的人来说，龙门才是唯一，我发过心魔大誓，十年内会退出天命教，届时会一心一意为龙门做事，你纵然再恨我，往事也不重要了。
毕竟，本座或许会是龙门下一个三品天海。“
游尘闭目。
这是龙门的无奈。
他知道南玄是假的，但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他不能揭穿他的身份。
否则，本就濒临倾倒的龙门，将彻底断送。
左川道的大周皇族势力，基本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了，只要荣泽太子一脉最后的血脉断绝，南玄便能离开天命教。
到时候，有掌门昔日留下的后手，南玄…就是龙门的底蕴。
无论是宗门还是世家，都会诞生蠹虫，与之对应的，也会诞生一些真正将宗门与家族视作一切的人。
有时候，这种性子，被称之为愚忠。
“恨我，但你杀不了我，也不会杀我。”
游尘转身而去。
他听不下去了。
南玄神魂被昔日龙门掌门所侵，他已经渐渐发现自己的一些问题。
这句话，有两重意思。
前者是说游尘的实力不够，后者是说游尘为了大局，不会杀他。
南玄眼底带着阴翳，就要继续向前，黑暗的长街，似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明月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道黑影从暗中现身。
“韩三道？”
南玄认出了来人。
韩三道跪倒在地，“我发现了荣泽太子的血脉，本想将其拿下，但杜景匹夫，竟然护持其人出城而去…”
南玄站定脚步，他不太想去…
但天命教的大誓在催促他，斩杀一切与李家皇族有关之人。
他不得不去。
但去了，杀了李潜，他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自己。
自己身上的变化，真的越来越严重了。
就像这次蛮人与姜家的大战，若是换了以往，他早就走了。
但现在……
竟然还留在龙门。
像是在送死。
一掌拍出。
韩三道倒飞出去，整个人形体崩裂，倾倒无数房屋。
南玄看都没看，脚踩夜空而去，向远处飞去。
黑暗中，游尘辅助了韩三道。
看着南玄的背影，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