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低等级工人的考核,进行得有条不紊。
终于,厂区的大喇叭里,传来了清淅洪亮的声音。
“下面,请参加八级锻工考核的同志,立刻到一号车间集合!”
“重复一遍,请参加八级锻工考核的同志,立刻到一号车间集合!”
声音在空旷的厂区回荡。
一直处于魂不守舍状态的刘海中,身体猛地一颤。
来了!
终于还是来了!
他身边的徒弟们,比他本人还要激动。
“师傅!到您了!”
“快快快!师傅,咱们赶紧过去!”
“师傅加油!我们等您的好消息!”
徒弟们簇拥着他,脸上的兴奋和期待,象一团火,灼烧着刘海中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象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
“师……师傅?”
有机灵的徒弟发现了他的异样。
“您怎么了?腿软了?”
另一个徒弟立刻反驳道:“胡说什么呢!师傅那是胸有成竹,稳如泰山!”
“对对对!师傅这是大将风范!”
刘海中被这群天真的徒弟们,半推半就地,朝着一号车间的方向挪去。
……
一号车间内,早已清场。
巨大的空间里,只摆放着几台崭新的机床和锻造设备。
考官席上,何雨辰端坐中央,王工和李工分坐两侧。
他们面前,摆放着图纸、卡尺和记录本。
气氛,庄严肃穆。
上万人的轧钢厂,今年参加八级锻工考核的,寥寥无几。
连同刘海中在内,总共只有五个人。
这五个人,无一不是厂里的老师傅,是各自车间里的技术顶梁柱。
刘海中站在其中,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其他四位老师傅,此刻都是摩拳擦掌,神情专注中带着一丝紧张和兴奋。
只有他,面如死灰,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落。
他不敢去看考官席。
尤其不敢去看正中央的那个年轻人。
何雨辰并没有刻意去关注他。
他拿起桌上的文档,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眼前的五位老师傅。
“各位师傅,欢迎大家来参加本次的八级工晋升考核。”
他的声音清朗,通过车间的扩音设备,清淅地传到每一个角落。
“规矩我就不多说了,大家都是老师傅,比我更清楚。”
“我只强调三点。”
“第一,安全!设备都是调试好的,但操作一定要规范,安全永远是第一位!”
“第二,精度!八级工的标准,不用我重复,图纸上的每一个数据,都必须严格遵守!”
“第三,时间!考核时间为三个小时,时间一到,立刻停手!”
何雨辰的语气不疾不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现在,分发考核图纸。”
随着他一声令下,技术科的工作人员立刻将密封的牛皮纸袋,分发到五位老师傅的手中。
刘海中颤斗着手,接过了那个纸袋。
明明只是薄薄的一张纸,他却觉得重如千斤。
“考核,现在开始!”
何雨辰话音落下,按下了桌上的计时器。
其他四位老师傅立刻撕开纸袋,取出图纸,迅速铺在操作台上,目光如炬地研究起来。
整个车间,瞬间只剩下机器的轰鸣和金属的碰撞声。
刘海中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他哆哆嗦嗦地撕开纸袋,将那张决定他命运的图纸,缓缓展开。
当他看清图纸上那个零件的复杂结构和上面标注的恐怖精度时,他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完了!
这是他脑海里冒出的唯一念头。
图纸上是一个异形传动轴,上面布满了各种不规则的凹槽和键槽,而且对同轴度和表面光洁度的要求,达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别说是他,就算是厂里公认技术最好的那几个老师傅,也未必敢说能在三个小时内,完美地做出来!
这……这根本不是八级工的考题!
刘海中猛地抬头,看向考官席。
何雨辰正低着头,似乎在记录着什么,根本没有看他。
但刘海中却觉得,有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正牢牢地锁定着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在四合院里吹过的牛。
“八级工?板上钉钉的事儿!”
那些话,此刻象是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的心上。
他甚至能想象到,一旦自己考核失败的消息传回院里,许大茂那张嘴会怎么编排他,院里的人会怎么看他!
他的威信,他的脸面……
“咣当!”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刘海中因为心神恍惚,手里的卡尺掉在了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包括考官席上的何雨辰。
何雨辰抬起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又继续低下了头。
但另外两位工程师,王工和李工,却皱起了眉头。
“这位同志,请开始考核!”王工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刘海中的脸,“刷”的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手忙脚乱地捡起卡尺,只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不能慌!
不能慌!
他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
就算做不出来,也不能当场出丑!起码要把流程走完!
他强迫自己将目光重新投向图纸,可脑子里却是一团浆糊。
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数据,在他眼里,变成了一个个狰狞的鬼脸,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其他四位老师傅,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操作起来。
选料、划线、上车床……动作行云流水。
只有刘海中还在尤豫,迟迟没有动手。
他的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衣领。
他越是想集中精神,就越是无法集中。
最终,他咬了咬牙,选了一块材料,开始了操作。
然而,心乱了,手上的功夫自然也就没了。
平时使得得心应手的车刀,此刻却象是第一次接触一样陌生。
不是吃刀太深,就是走刀太快。
很快,他手里的那块毛坯料,就被他车得坑坑洼洼,惨不忍睹。
三个小时,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结束的铃声响起时,刘海中整个人都虚脱了。
他看着自己面前那坨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样的“零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考核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