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六是被冻醒的。他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草垛上,胸口压着那面八卦镜。天刚蒙蒙亮,晨雾像棉絮般塞满了整座破庙。他抬手摸了摸额头,结痂的血符蹭了满手铁锈味。
八卦镜这时突然变得滚烫。张小六低头一看,镜面映出自己心口那个发光的七星纹,纹路比昨夜更加清晰。他哆嗦着解开衣襟,发现皮肤上竟凸起七枚铜钱形状的烙印,正中的天枢位赫然是师父铜钱剑上掉落的那枚。
张小六抄起桃木剑就要劈,乌鸦却炸开成漫天的黑羽。羽毛落地化作密密麻麻的蚂蚁,组成一行字:西行五里,子时收尸。看,庙外传来\"吱呀吱呀\"的轱辘声。透过破窗棂,可见雾中有一个佝偻身影推着独轮车,车上蒙着白布,布下凸起人形的轮廓。
少年抓起包袱就冲出了庙门,那人却已消失在雾中。地上留着两道车辙印,中间混着暗红色的液体。他蹲下用手指蘸了蘸,闻见熟悉的朱砂味——是师父画符用的辰州砂!
五里外的乱葬岗比昨夜更阴森。张小六握着桃木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发现每过七步就有枚铜钱嵌在土里。到第四十九步时,眼前出现一个荒废的义庄,门楣上挂着残破的白灯笼,灯笼纸上用血画着八卦图。
铜铃声从义庄深处传来。张小六这才发现后堂还有口黑漆棺材,棺头上挂着串青铜铃铛。那铃铛样式古怪,每个都铸成恶鬼张口状。手去够,棺材板突然\"砰\"地弹开,里头直挺挺坐起个穿寿衣的老太太。
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张小六福至心灵,猛地扯下八卦镜对准老太太。镜光照射下,寿衣变成裹尸布,那张脸也现出原形:青紫面皮上布满针脚,分明是张被重新缝合的人皮!
铃铛坠地裂开,滚出颗发黄的牙齿。尸体们齐声哀嚎,像被抽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张小六趁机扑向铃铛,却见那牙齿突然蹦起,箭一般射向门外。
少年追出去时,月光正好照在义庄前的空地上。七具新死的尸体围成圈,中间跪着一个穿红肚兜的孩童。那孩子背对大门,正捧着发黄的牙齿往嘴里塞。听到脚步声,他慢慢转过头——嘴角咧到耳根,满口细密的尖牙间,赫然咬着半截血淋淋的桃木钉。
张小六胸口如遭雷击。七星纹的七枚铜钱烙印同时发光,孩童突然发出惨叫。他皮肤下鼓起数十个小包,像有东西在啃食内脏。趁这机会,少年一个箭步冲上前,八卦镜狠狠拍在孩童天灵盖上。
孩童尸体倒地时,义庄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啜泣声。张小六回头望去,只见那些棺材里飘出几道淡淡的虚影,有老有少,对着他齐齐作揖后消散在月光中。只剩太师叔祖的尸身突然坐起,干枯的手指指向孩童裂开的头颅。
少年强忍恐惧扒开头骨碎片,发现颅腔内藏着半块青铜镜残片。古老的云雷纹,纹路间隐约构成\"天璇\"二字。他刚触到镜面,残片就化作流光钻入胸口的七星纹。第二枚铜钱烙印瞬间凝实,浮现出与青铜铃铛相同的恶鬼图案。
晨光穿透雾气时,张小六在义庄后院发现了独轮车。白布下是一具无头尸体,道袍前襟用血画着残缺的符咒。虽然面容被毁,但那粗短的手指和酒葫芦,分明就是茅不怕!
少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却听见尸体腰间传来\"叮\"的一声。掀开道袍,只见师父的铜钱剑稳稳的插在裤带上,六枚铜钱完好无损。剑柄缠着的红绳已经褪色,绳结却是崭新的——正是张小六去年端午亲手编的平安扣样式。
这时远处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张小六抹了一把脸,把铜钱剑别在腰间。他最后看了一眼师父的遗体,抓起白布盖好,转身时发现独轮车把手上还刻着一行小字:鬼胎现,铜钱归,七星聚魂破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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